【第四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父亲是个读书人/鲁向辉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父亲是个读书人。
20世纪70年代,父亲一个人在一百多里外的城里上班,一年也回不来几次。每次见到父亲,他对我都很亲切,他身上好像有一种我想要的气息在吸引着我。
父亲过年回来的时候,家里最热闹了。父亲给我带回来了乡下吃不到点心,母亲的脸上也笑开了花,奶奶好像整天都在灶膛里忙乎着,父亲过去帮忙,都被叔叔姑姑推到灶膛外。有时从下午开始,邻居们就三三两两地过来了,他们手里拿着红纸,笑嘻嘻地和父亲寒暄后,就递了过去,父亲也不多说话,接过来,铺开折好,用母亲做衣服的剪子裁成一条一条后,父亲拿起毛笔沾着墨汁就开始写起了对联。父亲写字的速度不快,邻居们也不着急,抽着烟静静地看着父亲,露出异样的,甚至还夹杂着些许嫉妒的眼光,其实有些人还是父亲当年的小伙伴,他们有的也读过书,可他们没有父亲上学时间长、读的书多,也写不出一手的好字,在他们看来,父亲文化高,是个读书人。
父亲求学读书的过程是心酸的,至少我不只一少次听不识字的奶奶说起过。父亲考中学的时候,是在县里,奶奶曾经自私地说,可别考上了啊,考上了,家里也供不起啊!还不如在地里多干点活,挣点工分,帮扶一下家里。考完试公榜的时候,父亲在跟着奶奶在地里干活,同村的考生去看榜了,回来说,咱村一个也没有考上,父亲听了,不相信,放下手里的活就往县里跑。回来的时候,父亲满脸大汗,却很兴奋,因为父亲在好几个红榜中终于找到了他的名字。奶奶却不很高兴,话也不多,整天忙着地里和家里的活,爷爷去世得早,家里全靠奶奶带着叔叔姑姑支撑着。
开学的日子到了,奶奶忙了一夜,炕了一篮子的玉米高粱面杂粮馍。一大早,父亲带着一篮子馍,一个人就向几十里外的县城出发了。母亲给我们几个子女说起过,那一篮馍啊,父亲吃着吃着,就变硬了,后来还长毛了,父亲用手擦去毛,用开水泡泡就又吃了,等一篮子馍吃完了,就回家再带。
父亲的坚强和忍受,让我眼前瘦小低矮的他变得高大起来,也更佩服父亲起来。父亲一直在求学读书的路上坚持着,努力着。后来父亲考上了大学,而他儿时的伙伴都早已娶妻生子,而父亲因为比他们多读了多年的书,直到父亲三十四岁时,才有了我,这在当年的农村,是很少见到的。
在我八岁的时候,我跟着父亲也来到了城里,蜗居在一间只有二十平方米的宿舍里。家里有几本父亲的书,都是化学、工艺方面的内容,父亲晚上有时也在看,在我看来这些枯燥乏味得不得了的书,父亲却看得很有味道。节假日里,我也去过父亲的办公室,书柜里抽屉里到处都是厚厚的书和发蓝的图纸,那图纸铺开了就占满了整个桌面,低矮的父亲就站起身子来看。我经常催促着父亲早点回家吧,父亲总说再等会儿,再等会儿。
等母亲带着弟弟妹妹也来到城里的时候,我都快该上中学了,记忆里都是父亲给我们批改辅导的作业,一直到中学毕业。
到我和弟弟妹妹都参加了工作后,父亲也退休了。父亲从厂里搬回来很多书,放在他的书柜里,不过父亲已经很少再看他的专业书籍了。几年后,书柜上的玻璃烂了,慢慢地里面落满了灰尘。后来家里装修,父亲默默地把书柜里面的书扎成一捆一捆的都卖了,早已过时的书柜也被挪到了阳台的角落里。
母亲过世后,父亲一个人生活,他每天有规律地享受着他的生活,按时吃饭,和原来的老伙计们在公园散步聊天、锻炼身体,然而父亲爱读书的习惯仍然没有改变。《老人春秋》是父亲的最爱,那是厂里的离退办专门给“高工”们订的杂志。每次回到父亲家里,客厅的茶几上都有几本《老人春秋》打开着静静地等在那里,旁边放着一副父亲看书时才戴的老花镜,很难想象,像父亲这样八十多岁的人了,还在每天读书。一次,父亲在《老人春秋》上看到了我写的文章,打电话时,父亲高兴地对我说,写得很好啊。父亲一向很严肃,我很少能得到父亲的夸奖,我心里也很激动,我对父亲说,我还会继续努力的,也跟着您学着做一个读书人。
2020.07.6
作 者 简 介
鲁向辉,男,1971年出生,河南省平顶山市人,爱好写作,新媒体《行参菩提》十大金牌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