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议经

【出处】《庄子·外篇·天运》

【原文】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君!夫六经，先王之陈迹也，岂其所以迹哉!今子之所言，犹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岂履哉!夫白鶂之相视，眸子不运而风化;虫，雄鸣于上风，雌应于下风而风化。类自为雌雄，故风化。性不可易，命不可变，时不可止，道不可壅。苟得于道，无自而不可;失焉者，无自而可。”

【译文】老子说：“幸运啊，你不曾遇到过治世的君王!六经，乃是先王留下的陈旧遗迹，哪里是先王遗迹的本原!如今你所谈论的东西，就好像是足迹;足迹是鞋子踩出来的，然而足迹就是鞋子吗!白鶂相互对视，眼珠子一动也不动便相诱生育;虫，雄的在上方鸣叫，雌的在下方呼应而相诱生育;同一种类而自身具备雌雄两性，不待交合而生育。本性不可改易，天命不能变更，时光不会停止，大道不会壅塞。假如真正得道，无论去到哪里都不会受到阻遏;失道的人，无论去到哪里都是此路不通。”

【故事】孔子第一次拜望老子以后，身经鲁国政界浮沉，周游列国，以及六经的编纂著述，不由已从壮年进入晚境。其间多次拜访老子，有意修道。奈何儒根太深，难以自拔。

有一次孔子又向老子诉说歧路彷徨之苦，发牢骚说：“孔丘不才，编《诗》《书》《礼》《乐》《易》，又著《春秋》，伏案多年，自以为磨得够久了，钻得够深了，挼得够熟了。凭我这套学问旅游列国，谒见王侯君主大小七十又二，宣讲历代君王治国家的道理，宏扬周公、召公开创的文明传统，可是谁都不录用我，我应该怨他们太难太难被说服吗?或应该怨道理太难太难讲清楚了呢?”

老子说：“幸好你遇见的都是昏君!如果遇见求治心切的明君，委你重任，那就糟啦。你编著的六经不过是历代君王留下的鞋印而已，哪能是鞋子的主人呢。你现在发牢骚，也是鞋印而已。鞋印固然是鞋子踩出的，但是绝非鞋子。鞋子固然是人穿的，但是绝非等同于人。你以为凭六经就能治国?”

孔子哑口无言，一笑解嘲，顿觉清爽。又问：“我今后怎么办?”

老子说：“白天鹅游水上，雌雄互相凝视，眼珠不转，就交配了。虫飞空中，雄的上风呼叫，雌的下风鸣应，就交配了。由此可知，交配方式无奇不有。但也有限制，必须是同类，各自为雌雄，才可能交配。人际遇合不也是这样吗?记住吧，本性是无法改变的，命运是无法扭转的，机缘是不会停待的，大道是不会阻塞的。顺道而趋，怎么都走得通;背道而驰，怎么都行不得。”

孔子回去，三个月不出门。后来再访老子，陈述心得，说：“我得道啦。喜鹊孵卵，卵生雏鹊。鱼用口腔孵卵，吐出泡沫，喷出小鱼。泥蜂无卵可孵，咒化桑虫，变成幼蜂。怀胎是个弟弟，哥哥夜哭抗议。哦，多少年啦，我拒绝接受命运的变化。我自己都不肯接受变化，怎么去变化别人哟!”

老子说：“此话正确，你得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