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菜的坚强
本文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关于妈妈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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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菜的先生,姓蔡。
妈妈菜从来只吃自己亲手养大的菜蔬。
纵然搬到寸土寸金的上海,妈妈菜依旧坚持在阳台开辟小地,种些瓜果蔬菜之类。
自给自足。
因此,妈妈菜的孩子们打小就管她叫“妈妈菜”、“妈妈菜”。
大抵源于菜和蔡谐音之故。
妈妈菜生于1930年,今年88岁。
膝下,有一女一儿。
蓁蓁和良越。
妈妈菜的祖上是安徽显赫的徽商。
出生名门望族的妈妈菜,体态优雅,举止大方。
知书达理,性格稳重,识大体、顾大局。
纵使88岁,妈妈菜依然腰杆笔挺,字正腔圆。
大家闺秀风范,丝毫不减当年。
我曾常在四马路东段附近碰到妈妈菜。
她身穿暗红旗袍,戴着珠宝,踩着碎步,轻快而行。
到旁边的戏馆去听戏。
看到我,便立刻停下步子,冲我慈祥地笑。
“妈妈菜,您安好呵!”我说。
“好着哩,闺女儿。你也好?”她回。
妈妈菜是我的房东良越伯伯的母亲。
蔡先生离世后,妈妈菜便从安徽来到了上海。
每逢周末,妈妈菜就会邀请我上楼。
妈妈菜坐在松软的藏青沙发里,一针一线做着女工。
我在她旁边的地毯上席地而坐。
听她讲那三四十年代发生的事儿。
有时,我们也会到阳台小地里去。
种菜浇水施肥。
妈妈菜的孙子远在美国。
良越伯伯生意忙,鲜少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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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无数个场合里,偷偷去看妈妈菜。
在四马路上,在藏青沙发里,在小菜园中......
不论在何处,妈妈菜的脸上,永远洋溢着麦子般温暖的笑。
“日子好着哩,闺女儿,抬起眼,朝太阳公公升起的方向去看看。”
难过,烦闷,悲伤,忧愁,痛苦时,我就会去找妈妈菜。
她握起我的手,反复说着这句话。
脸上依旧荡漾着妈妈菜标志性的阳光般的笑。
那笑意,甚至从妈妈菜的双眸里溢了出来。
不知为何,妈妈菜的笑,似乎有治愈一切的功能。
她坐在灯光里,默默不说话。
但牛奶般的笑容片刻就能融化我所有的小忧伤。
因此,我一度以为,妈妈菜的字典里,就没有悲伤俩字。
妈妈菜就不会哭,眼泪是对妈妈菜微笑的亵渎。
直到最近。
去年岁末,良越伯伯从美国出差回来。
午饭后,敲响了我的门。
进屋后,他坐在木椅上吧嗒抽烟。
脸上表情凝重。
蓁蓁姨,良越伯伯的姊姊,查出肺癌。
已病入膏肓。
最多还能活半年,医生告诉良越伯伯。
蓁蓁姨58岁。
良越伯伯和我商量,托我照顾妈妈菜。
他准备陪伴姊姊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蓁蓁姨坚持,不给告诉妈妈菜。
怕妈妈菜伤心难过。
门咯吱开了。
不是风,是妈妈菜。
她走了进来,来到良越伯伯跟前。
“不用担心妈,放心去看姊姊,妈妈稍后就到。”
她说,声音坚定,表情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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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我曾两次陪妈妈菜去看重病的蓁蓁姨。
一次是在蓁蓁姨化疗之后。
我陪她到上海长海医院的肿瘤科。
离医院越近,妈妈菜的步子,放得越缓。
上到蓁蓁姨病房所在的楼层,妈妈菜吩咐我在走廊等她。
她想去方便一下。
她笔挺着腰杆,从我身边轻快而过。
告诉我,不用担心。
十五分钟后,依然不见妈妈菜回来。
我便到盥洗室寻她,没有妈妈菜。
我便走到三楼尽头的安全出口处。
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我看到了88岁的妈妈菜。
她孤独地蜷缩在台阶上。
手绢捂着嘴,身体不停得抽搐。
妈妈菜,哭了。
透过玻璃窗射进来的阳光,打在妈妈菜的脸上。
泪水闪闪泛着光。
我赶紧离开,跑回走廊。
我不忍心刺伤妈妈菜的自尊。
她定不肯让人瞧见到她的悲伤。
两分钟后,我和妈妈菜走进了蓁蓁姨的病房。
妈妈菜快步走到女儿床前,坐下。
“我的宝,安心治病,妈妈是你永远的后盾。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妈妈一直在。还记得妈妈常说的嘛,疼了,痛了,抬起眼,朝太阳公公升起的方向去看看。”
妈妈菜紧紧搂着蓁蓁姨。
言语里充满扎实的鼓励,脸颊上溢满奶油般的微笑。
其实,那天在病房,妈妈菜一直在微笑。
但她的笑,却让我心隐隐作痛。
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的是,那个躲在楼道里无声哭泣的妈妈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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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陪妈妈菜去看蓁蓁姨。
是在蓁蓁姨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2月5日。安徽芜湖。
那天,我陪她住在一家酒店里。
妈妈菜让我去花店买一束雏菊。
回来准备敲门的当儿,再一次听到了妈妈菜的哭声。
她明显还在竭力控制自己,只是她的哭声终究逃跑了出来。
我靠着墙,无言的苦痛。
待到哭声停止,我又等了几分钟。
才敲门。
开门迎我的却是穿着朱红旗袍,化好淡妆,满面笑容的妈妈菜。
我挽着手拿雏菊的妈妈菜,向医院方向走去。
那天,苍穹愁云密布,三五白鸽刷地划过空旷的广场。
消失在天际。
妈妈菜带着微笑,走进病房。
将雏菊认真插在蓁蓁姨床头的花瓶里。
然后脱下花布鞋,上了蓁蓁姨的床。
她让蓁蓁姨舒服地躺在自己的怀里。
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像在哄一个婴儿睡觉。
“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我的宝.....”
妈妈菜轻轻念叨着,像在唱着一首摇篮曲儿。
半小时后,蓁蓁姨在妈妈菜的怀里,永远地睡去了。
那一刻,我看到了妈妈眼里倔强的泪花。
“安心走吧,我的儿,百年后妈妈就去陪你。”
她紧紧抱着蓁蓁姨,泪如泉涌。
头七后,妈妈菜在小楼阳台的菜地里,种了7株小雏菊。
她告诉我,雏菊是蓁蓁姨最爱的花。
见花如见人。
她说,她会一直种下去,直到百年。
好等百年后采摘最灿烂的一朵花,带到天堂去。
给蓁蓁。
作为母女见面礼。
说这话时,阳光落在她略显憔悴的脸上,顽皮地跳动着。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牛奶般的笑容。
令我伤悲。
久久,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