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槐香
那天早晨,一阵幽香悄然入窗,以她特有的芬芳充盈我的居室。这是槐香无声的问候。往院子一看,一棵瘦筋筋的洋槐花,在墙角抖地开了,就那么几串,却有勾人的芳魂。
在家呆不住,漫步上骊山,与其说是登山晨练,不如说是投入大山的怀里去沐浴槐香。密林里流溢的、山坡上绽开的、台阶路上飘散的,甚至连石壁、石坑、石窝、石缝都似乎流淌着清芬、浓郁得有点呛人、撩人,还会绊人、你不得不停住脚、仰头看,拿眼睃,接受清爽的洗礼。夹杂在柏树、女贞树之间的洋槐,或粗或细争相振萼吐蕊。平时极不起眼近似枯槁得瘦骨嶙峋的枝杆,如今是嫩叶葳蕤、花爆满树,俨然属于山花烂漫汇演的主角。晨风过处,花屑如雪,清香撩人,你走到哪,花香便跟到哪。张嘴吼一声,便口齿生香了;甩甩胳膊踢踢腿,花香便托浮你的腰肢了。醉眼迷离地走着瞅着,猛不防被不堪负重的花枝弯斜下来挡住了。
东西绣岭的山坡地,槐花特别盛,可谓涌雪堆浪,花繁盛荫,如白云着枝,雪恋葱郁,其间鸟鸣吹奏,无数蜂儿嗡嗡闹盛宴,满眼飞花,不知是蜂戏花絮飘,还是花絮兜蜂转。远处的荒坡地,原本光裸得没血没肉,眼下却这儿抖出一篷,那儿爆开一蓬,煞有风致,给干旱的黄土坡撑起了鲜活的精神气。
闻着槐香,自然勾忆起那段饥荒岁月。槐香吹来,食欲也大开,于是和村里的小伙伴,提了布兜儿,捏根棍杈儿来到田头地角,坡源沟畔寻找洋槐花,用树钩拖拽着低处的枝柯,你扯我捋,抓一把往嘴里一塞,鲜香而略带甜味儿,吃得近乎饕餮,再兜些回家,大人们掐掉梗,拣去叶,和了面,拌些油,搁在锅里一蒸,乡人把它称作麦饭,家人饱吃一顿,抹抹嘴,鲜已尝了,肚也饱了。谁家院子或窑垴栽了几棵洋槐树,谁家娃便当作炫耀的家产,张口闭口说我家洋槐花开得多繁多盛,可以摘好几笼的。
饥馑的日子过去后,村里人仍有吃槐花麦饭的习惯,谁家把洋槐花摘得多,便挨家均分一点,让邻里尝尝鲜,虽不是稀罕之物,却浓郁了乡情。当年的小伙伴,如今都已过不惑之年,村里的狗娃还常常记挂我,一进门便扯开粗嗓门呼我的乳名,门卫说我们单位没有这个人,他立马改口说出我的学名,弄得对方十分尴尬。
吃洋槐花麦饭,叙摘洋槐花的童年趣事,那份真切的情感已融入我的血脉里了。城里的日子,年年岁岁穿梭在车流人流之间,忙碌着衣食住行,难得乡友馈赠槐香,让我咀嚼出乡情生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