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标:选耶稣还是西门庆?

“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因为,那些真实太真实,话句话说,我们相信的东西多少带点虚伪的成分,无论你怎么标榜自己是个诚实的人。

小学的时候,狼来了的故事吓坏了很多说谎的孩子,再长大点,历史上有个褒姒一笑的故事,也吓坏了很多把说谎当成习以为常的事情的半大的孩子,再长大点,我们就会对那些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那些铭记的格言产生质疑,这种质疑带着点摧枯拉朽的姿态,比如当我知道那句最著名的1%的灵感与99%的努力还有后半句时,并且说这句话的人强调的是天才,重点是1%而非99%的时候,这个时候,我对世界的质疑就像加缪的一句话一样“一切的伟大都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我并非标榜伟大,只是类似这样微不足道的瞬间在我还不算成熟的过往里俯仰皆是,有点不胜枚举的意思。有些事情我想说的很详细,我想把我强烈的质疑与不相信说出来,但当我面对更令我不相信的事情时,我开始相信前者,并且接受了前者的逻辑,作为真实的逻辑,于是,一切糟糕的东西就接踵而至了。

还有什么是不值得相信的呢?

我总是经历着这样一种状态,每一件事情的开始大都趾高气昂的模样,然后随着事情的进展,事情开始脱离了我幼稚的幻想,开始变得糟糕,但我意识到这已经很糟糕的时候,事情已经变得更糟糕了,事情之初的那些雄赳赳的姿态变得无法遏制的难过,难过的最明显表现就是想不通,而想不通的东西有很多,比如曾经我查资料找到了一个令我引以为傲但又使我陷入极度悲伤的发现:

耶稣和西门庆同时死于33岁。

这个例子的冲击力不亚于我多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就是无论我在事情的糟糕程度上跌多少个跟头,我都会在事情开始之初抱有最强大的颐指气使的姿态,认为一切一帆风顺的模样已经令我可耻我自己很多次了。

但还是会随着事情的糟糕陷入一种近乎绝望的处境,然后接受这种已经跌在同一条河流多次的我。于此,任何安慰都变得莫名其妙,就像一个屡次作恶的人可以用我刚才那个令我吃惊的例子来安慰自己:

西方的天选之子与中国逢人就会被唾弃的淫棍用死亡年龄来联系在一起,坏人可以安慰自己,反正都是个死,后世的祭奠我又看不着,“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西方国王的这句类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话语说的太真实,以至于每个听到的人都想在这句话的外围包裹几层趋向积极的解释。

然后那些莫名其妙的鼓励、夸赞或者一些特别阿谀奉承的话,谁都知道它夹带着危险的气息,但是人们很爱听,并且勒令说话的人发音清晰,在夸赞的路上要喋喋不休,对自己的每个荣誉都勒令如数家珍、事无巨细地说给他听,人至贱,则无敌。但最贱的是什么呢?

是我们爱听这些甜言蜜语吗?这种劣根性即便是被批判了几千年,又怎样呢?

新的年轻人还是会在这个上面跌进同一条河流,太真实总是容易遍体鳞伤,狼来了与褒姒一笑大体上殊途同归,历史上有太多这样殊途同归的故事摆在那里,人们看过,记住,然后并没有忘记,它依然在心里,只是不愿意承认它在心里,佯装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类似的故事。

这两个故事我一查,前者出自《伊索寓言》,后者是中国历史上的故事,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近来也被质疑,但它们出现的时间,算上《伊索寓言》最早的成书年份与周幽王的年代,大致是公元前800年,也就是说,这两个不诚实的故事很可能出自历史上的同一个时间。这个推断暂且存疑,但是33岁那个发现由于这俩人都是横死,一个被人钉死,一个暴死于频繁的淫欲之中,二者死前一个奉献与牺牲,一个死于自私自利,但都是横死,按照中国的死亡迷信来说的话,这俩人死后都只能是孤魂野鬼,无法投胎。

既然这样,有一个问题就很严重了,那就是我们究竟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者先问的简单的一点,我们是否要成为一个诚实的人,或者这个问题太幼稚,那就换个方式,主题不变,我们的表里是否真的如一,再换一个方式,我们究竟相信什么?

之前有个老师对我说,你越往后走,你就得把表里分开,变得表里不一,这样你才能成熟,才能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我问如果不想获得这种成功呢?

她说那你就得承受表里如一的苦痛,有时甚至是你异常不理解的苦痛,这种东西与一贯的认知通常是背离的,甚至是非黑即白的背离,于是你只能接受自己的自我变得疏离,从而应了那句人总会活成自己不想要的样子。但是这是你的选择,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如此的超脱,活得地上一点,娶妻生子,踏实工作,然后安安稳稳、平平安安地抵达人生最后的终点。

当时我与这个老师不能聊了,因为越聊越远,我想要聊的是天上的月亮,她跟我强调的是地上的石头。后来我才渐渐地理解这块石头向我砸来的时候,我根本顾不上瞧那月亮今晚有多美。

“安安稳稳”,这是朴素而艰难的生活目标,它所面对的是生老病死中的老病死,把后三者拽住后,你才能实现“平平安安”,然后才是“表里不一”,这种姿态是让你活得圆润一些,像叮猫的手一样圆圆的,可爱哒,然后萌萌哒,最后再填几个兔耳朵啥的,打造成一个可攻可受的模样,展现出自己不与生活争权夺利,不去与生活讨说法的天真烂漫的活法,但是心底深处住着一个老人,一个百岁老人,他时常提醒着你,注意点,不要装过头了。提醒你的每一句话不要说的太满,要“真话不全说”,这样留三分给天地,留两分给鬼神,剩下五分才是你要经常说出的话语,你想想,这是不是很艰难。

这种话尖上的操作就像是你只说一次狼来了,管她褒姒笑不笑,如果此生不足够幸运,横死的鬼魂飘荡,生前短暂的生命,有两个路标,耶稣还是西门庆?

这本是一个无法去选择的路标,就像生与义那个古老的选择,甚至比这个古老的选择还艰难。当这个选择矗立在面前的时候,那句“按自己的方式,度过一生”的最佳人生选择也变得很艰难,“按自己的方式”,那这个方式是偏向耶稣的方式还是偏向西门庆的方式呢?

很多人质疑这两个话或者这个命题不能胡乱的结合,但是生活告诉我们,一个简单的二分法总是能敲定一个人最直接的内心,比如那些读心术的心理专家所谓的只能让你说是与否的时候,当生活就变成是与否的时候,话语和自我本身就已经割裂了,也就是说表里开始疏离,直到你不再以好坏开始区分,不再强求对错,不再将表里如一挂在你胸前的名牌上的时候,一切按照那块坚硬的石头开始了不规则的滚动。

你与出生的时候,云泥之别,或者判若两人,这才是最常发生的事情。也是所有小时候说出想要当科学家的那些孩子长大后变成了东野圭吾笔下复杂而多变的凶手一样迷离。总之,从你以相信的根基去审视问题逐渐变成从以不相信的视角开始环顾周遭的时候,我想,这就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或者这个成功就是世俗意义上成熟的化身。

面对怪力乱神的时候,你也能笑孔子当年的幼稚,在谈论死亡的时候,笑孔子当年的眼界。总之,你的笑,包涵了对你个人过往历史的反叛,甚至是对整个世界历史的反叛。

于是,今后,反讽与隐喻成为了你今后生活中最常用的两个武器,屡试不爽,直到……直到,你听见了第二声“狼来了”的时候,你可以有经验去嘲笑那个小孩的谎言,你在等这个该死的小孩第三声“狼来了”的呼号,然后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个该死的小孩说谎的时候冲上去拯救他。

你准备了一路的话要告诫这个该死小孩子什么才是诚实与真实的时候,你碰上了刚刚冲上山打狼的那些人,你笑着嘲弄他们:“又被那该死的小孩骗了吧,哈哈哈哈!”

然后,有一个拿着锄头的老汉说:“你不知道啊,年轻人,那狼真凶,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那个小男孩也有危险了嘞!”

你望见人群中那个该死的小孩子,他满脸尘土,手揉着眼睛,哭泣着,然后你歇斯底里地跑过去,摇晃着小男孩,喊道:“狼真的来了?”

小男孩点头。

“你不是开玩笑吗?”

“没有啊。”

“你不是还得再说一次慌的吗?”

“你在说什么啊,叔叔,上一次被我妈打好惨就因为我说谎,以后不敢了。”

于是,等人群走远,你忽然缓过神,这个小男孩不是故事,他不是故事里那个该死的小男孩,自作聪明的你像那只睡觉的兔子一样。

直到你忽然意识到,耶稣也是一个故事,西门庆也是一个故事,对,都是虚幻的,在你建立选择之初,你的根基是一片沙海,只要你否定这个根基,一切的逻辑就灰飞烟灭了。但那个选择确实饶有兴趣,以至于你忽略了那是个故事。但如果你真的以为了那就是个故事的时候,它就会变成事情,然后开始变成糟糕的事情,然后你也不知道是故事还是事故了?

是的,我绕了一大圈,想说的是:

你以为事情开始的时候,其实它已经结束,当你以为它结束的时候,其实它才刚刚开始。虽然你搞不清楚这该死的开始还是结束,但是你只要知道,只要事情一冒头,你就要想到它最糟糕的时刻。但是这句话中“事情”可以随时替换成“故事”,它若有若无,它似是而非,它忽远忽近,它或许就是真实。所以,悲哀的你还是要面对那个二分法的选择,于是然后呢,

然后……然后呢?

然后,

那就,请开始你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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