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晓鸽:寻你不见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785】
河南邓州 晓 鸽
姐，你怎么不来接我啊！日夜兼程几千里回到家乡，出了站却看不到你熟悉的笑脸，我是多么的不习惯啊！
姐，车窗外那熟悉的街道，多少地方都留有咱们的身影，你骑着自行车、电动车，我坐在后座上，跟着你在拥挤的人流中穿行。只要我在家，我们就互为影子，走亲戚、散步、买菜……你舍不得让我拿东西， 我的包你背着，买的东西你拿着，我空着手，被你百般照顾！
该吃饭了，姐！我在老家的哪一顿饭没有你的陪伴啊？！没有你的饭桌，我感到局促不安，一想起你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被一堆机器和管子包围着，我如鲠在喉，泪流满面！
姐，外面苦等两天，终于可以有十分钟的时间进去看你了。我不能浪费一秒钟啊，一直给你说话，多么希望你能睁开双眼看我一眼，或者流一滴眼泪，哪怕转一下眼珠都行啊！然而，奇迹一个都没有发生。两天后寒冷的夜晚，你永远地走了，不留下一句话，不麻烦一个人，永远地走了！
姐，我守在你身旁，棺木冰冷，而你是那么平静安详。我就这样呆呆地坐着，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躺着，是老天心疼劳碌的你，非得让你停下手里的活吧，否则你怎么舍得让自己闲着哪怕片刻？我久久地打量着你，任泪水一串串流下来，泪水干了，又有新的流下来，就这样抽干自己。
姐，你知道吗？你像是上满了发条的钟表，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你是咱表亲和堂亲中的老大，从小到大，在自己家，走亲戚家，你都是大姐的模样，你永远在忙碌干活。我的脑海里，从来没有你悠闲坐下的模样......
你像是老黄牛。父母临终前靠的是你的伺候，亲戚生病住院你去照顾，嫂子一人在家害怕你晚上去陪住；我在大西北，需要你帮助时，你风尘仆仆赶来分担我的困难。娘家、婆家，帮了这家帮那家，唯独你，双肩扛着生活的担子，默默地负重前行。
你是最好学的学生，从下岗工人到教师，付出多少努力，让我自叹不如！做数学，背古文，学英语......在火车上，在深夜里，都有你勤奋学习的身影；你自学电子琴、葫芦丝，边弹边唱，每学一首曲子，就欢欢喜喜地去教邻居家的大婶，不管人家学的多慢，一心一意教会了才算罢休。
你像是一团火。有你在，空气都是温暖生动的，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手机的屏幕，我也感受得到。我总是在向你诉苦，而你耐心地倾听着，宽慰着我，就像是拉着我的手，把我从烦恼缠绕的毛线团里剥离开来。
你拥有精神世界的财富，却有着物质世界的贫穷。你像是一个苦行僧，这半辈子都在苦着自己。衣柜里，找不到一件像样的新衣，母亲生前的一件旧毛衣放在床头，怕是你经常穿的吧！那件毛衣，少说也有二十多年了！你的背包，大约是长期背了沉甸甸的书本，已经有些经不住，好几处已经磨得发白，有些寒碜。而我送给你的新包，和我前年春节给你买的新衣服一样，还躺在袋子里。你的口头禅永远都是: 旧的还能穿还能用，扔了浪费…..而对别人，你向来是大方的。
姐，我来到你工作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在这个你热爱的校园里，在你满怀激情的工作中，你突然倒下了，再没有醒来......课桌上留着你的气息，娟秀有力的字迹在备忘录上，在备课本上，在教室的黑板上，满满都是生命的活力。那厚厚的教学日志，翻开最后一页是四天前的日期！床头的书本上留着你的笔记，它等着你再次把它翻起。校园里你开辟的一块菜地，在寒冷的冬日里，绿意盎然，而你勤劳的身影再也不可能出现！操场上一定留着你重重叠叠的脚印，你陪着学生跑步做操，还喜欢早早晚晚的锻炼。老师们喜欢你，因为你喜欢吃亏，不怕吃苦；学生们喜欢你，因为你不急不躁，总能找到适合的方式和他们交流。你曾经告诉我，这是一座南水北调移民子弟学校，移民们离开家乡来到这里并没有多少生财之道，能让孩子们多学点知识、做个好人也许能改变他们的一生。为了多陪伴孩子们，你吃住在学校，周末才回到城里的家。房间明亮宽大的窗户正对着一大片麦田，冬日里乡间刺骨的北风冷冷地从窗缝里挤进来，我不知道，在这么简陋的办公室里工作起居，你是怎样怀抱着一腔熊熊燃烧的烈火？
姐，我回到咱们出生的地方。上一次回到老屋，还是你陪着我，而现在我泪水涟涟，往事恍惚。靠后窗放置的床又小又破，咱俩挤在一床被子里，冬天里你为我掖被子，给我暖脚。靠前窗的水泥台子，是父亲为我们垒的书桌。你帮我藏起我偷偷摸摸做的手工，生怕父亲数落我不好好学习。院子里的压水井旁，我们曾经洗着过年用的萝卜山药和莲藕，井水冒着热气，但手还是冻得冰凉，你给我搓手，让我去一旁歇着…..
姐，世界那么大，你梦想着去看看。我答应疫情结束我们出趟远门，等我有了时间，我们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我憧憬着买一座房子，留一间屋子给你。我关于未来的一切梦想，都留着你的位置。可是，你在哪儿？我每天无数次地想起你，给你微信里发消息，看你的照片，可是你像是在给我捉迷臧，任凭我怎么喊、怎样找，就是不出来啊……
姐，父母亲离开的这二十年，我的精神世界因为你而慢慢丰盈。你的坚强、豁达、乐观稀释了我的脆弱、敏感与悲观，因此你对于我，就是最强大的依托。而现在这个微妙的缓冲空间崩塌了，我像是掉到一个深深的黑洞里，恐惧、无助，努力往上爬，可一直爬不出来！
世界上和我长的最像的你走了，最疼我的人走了，给我勇气和力量的人走了！不是说好人一生平安吗？不是说好人好报吗？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为什么把我善良的亲人一个个无情带走？他们也只是体味了大半个人生啊！
四个月过去了，我每天无数次想到你： 回忆咱们的过去，想象着咱们的未来， 遗憾着爱你不够，伤心着苍天不公......我不会笑，不想说话，不想动，我知道你不希望我伤心落泪，可是谁又能管得住眼泪？我只好寄希望于时光这台古老的治疗仪，能愈合我破碎而无处安放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