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莫言的《拾麦穗》,就想起了刻骨铭心的“收入户”
看了莫言的《拾麦穗》,突然就想起了当年农村生产队的“收入户”。
别看我都是六十几岁的老人了,事情也都过去50多年了,却仍然不寒而凛,噤若寒蝉,一阵阵恐惧、悲哀、压抑、被岐视和孤立的愁云萦绕心扉,久久不肯离去。
什么是当年农村的收入户?
我们国家在上世纪人民公社化大集体的时候,实行“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生产经营管理制度。生产队是进行独立核算,自负盈亏最基层的生产单位。所有农业劳动力都必须参加生产队派遣的劳动,通过挣工分取得劳动报酬。
生产队组织全体社员每年产出的粮食,除了向国家上缴公粮、留足种子、备足牲畜饲料粮外,都要给队里的每个农业人口分“口粮”。但是这个“口粮”,并不是见人头就给,而是每口人必须累积够一定的劳动工分,才可以全额发给的。
于是,在每个生产队,就形成了三个类型的家庭:第一类,全家人都是农业人口,且全年所挣的劳动工分已达到或超过分“口粮”的数量;第二类,全家人都是农业人口,但由于小孩老人多,每年所挣的劳动工分累计达不到分“口粮”的数量;第三类,家庭中有人是非农业人口,在外工作有工资收入,每年累计的劳动工分达不到分“口粮”的数量。这其中的第三类,便属于“收入户”。
按照当时的政策,在分“口粮”的时候,对上述三类农户实行区别对待:第一类,足额发放“口粮”,剩余劳动工分参与年终“分红”(将工分折算成劳动日,按每个劳动日的分值发放现金);第二类,也是足额发放“口粮”,不足的劳动工分可以佘欠记帐;唯独第三类的农户,则必须一手交钱,一手交粮,不交清所欠粮款,是不能分给“口粮”的。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不劳动者不得食”的冷漠和严酷!
我的家就是属于第三类,即题目所说的“收入户”。头顶着这个“收入户”的桂冠,我和我的家人当年受够了分不到“口粮”的艰辛和磨难。
我们家八口人,父亲是非农业人口,在附近镇上的一个工厂工作,还有年逾花甲的祖母,母亲和我们姊妹五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只有母亲一个人是全劳力,她一年当中所挣到的劳动工分,是远远达不到全家人都能分到“口粮”的要求的。
在少年的记忆里,记不清有多少个麦收之后夏天的傍晚,生产队的打麦场上灯火通明,人声熙熙攘攘,兴高彩烈地领新粮,唯有我们生产队五六十户人家中的5个“收入户”,无一例外地都是丈夫在外工作,女主人带着几个孩子和老人,可怍兮兮地被责令一手交钱,一手领粮,交不清钱,就别想领粮。幸幸而来,辛酸而归,那个辛酸劲、痛苦的心、可怜的相,至今仍有着切肤之痛。
我曾亲眼看到,领不到口粮的“收入户”家庭主妇声泪俱下苦苦哀求生产队干部网开一面而惨遭拒绝;
我也曾亲耳听到,“收入户”的老人因无法领到“口粮”与生产队干部吵吵嚷嚷之后的失声痛哭;
民以食为天,想想看,眼见着各家各户车拉肩扛往家里运粮食,自已却空手而归,个中的滋味,只有咱知道。
当年父亲每月挣40元工资,除去他本人每月的9元伙食费,以及家里看病、孩子上学等必须的开支以外,实在难以一下子支付那几百元的粮食钱。我记得有一年,要给生产队交纳280多元的粮款,无奈之下,不得不把当时家里的石磨、水缸、井绳等劳动工具都抵顶了粮款。
后来,父亲发动我们大一点的孩子利用各种机会挣工分,比如,放学后打青草晒干交给生产队做青饲料;每天早早起床去扫羊群走过路上的羊粪蛋蛋作为生产队拌种的肥料;养猪攒猪粪交给生产队做农家肥;利用秋假、寒假或星期天参加生产队劳动等等,达到积少成多攒工分,少掏粮钱的目的。但仍然是杯水车薪,无法从根本上扭转窘迫的境况。只是到了1973年,随着我高中毕业成了全劳力,我们家再也没有向生产队交纳过粮食钱。
时至今日,我们的国家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民的生活水平有了极大地提高,在农村,再也不会有当年“收入户”那样的辛酸场景。
我所写的这些,只是一个历史的回忆,我不抱怨国家和社会,因为当年都那样贫穷落后;我也不记恨气恼那时候的生产队干部,因为制度要求他们那一样去做;我只是想让后来人知道,如今的幸福是从当年那艰苦的岁月走过来的,要珍惜当下幸福,感恩党、国家和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