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故事】容子 | 归 队
总第1418期
图|网络
版权©️归原作者
腊月的寒风吹动枯黄的芦苇,发出“呜——呜——”的呼号。苏中地区的水网中,一条小舢板在芦苇荡中艰难地向北划进。
宋大泉实在划不动了,他已两天没吃东西。停下摇桨,他呆呆地向暮色来临的空中望去,满腔愁绪涌上心头。该往哪里去?饥肠辘辘的他勒紧裤腰带,不自觉摸了摸胸口,那里面贴身内衣的口袋里,装着一份他视如生命的东西。他想:今晚不能在芦苇荡上过夜了,无论如何要上岸找到那家可靠的老乡,讨些吃的,打听打听外面的情况。
这一带,原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根据地,是紫石县共产党县机关和县独立团的驻地。1942年,16岁的宋大泉参加共产党,投入到“打日本,救中国”的队伍。1946年内战打响后,国民党的正规军和“还乡团”对宋大泉的家乡发动疯狂进攻,占领全县所有城镇,构筑据点,形成纵横交错的封锁线,对解放区进行拉网式“清剿”。反动派所到之处杀人放火,掠夺物资,对共产党员和党的地方干部进行搜捕、杀害。顿时,解放区成了人间地狱。
在敌人发动“清剿”之前,党的县机关已将大部分人员迅速撤离县城,转移到乡村打游击。主力部队转移到外线作战后,地方武装坚持斗争,出现了敌强我弱的形势,斗争环境愈加恶化,共产党的地方武装活动范围逐渐缩小。这时,县机关人员随县独立团行动,水网地区的转移尤为困难,处境险恶。
腊月下旬的一天夜里,县独立团驻地突遭敌人袭击,全团指战员奋力应战,掩护县机关人员转移,突围中独立团伤亡惨重。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县委组织部谢部长紧急召集地方人员宣布:“当前对敌斗争形势非常严峻,为了摆脱敌人合击围剿,便于部队机动灵活作战,县委决定精简人员,凡是宣布的同志必须立即离开驻地,分散隐蔽,自寻生路。”宋大泉是县委组织部的干事兼县委县府机关党支部书记,是这批被宣布疏散的人员之一。听到这个决定,宋大泉感到愕然,但他二话没说,立即执行,和其他疏散人员迅速离开驻地。
到处是敌人的碉堡,这是最黑暗、最艰难的时候,疏散人员很快各自分散了。宋大泉不愿离开组织,他找到一条小舢板,在离县机关和独立团不远的芦苇荡里隐蔽着,远远地跟着大部队。跟了两天,县机关和独立团不知何时悄悄地转移了,他找不到大部队,干粮也吃光了。
这天,正是1947年1月21日除夕,宋大泉脱离县委和独立团5天了。想起这事他满肚子委屈:为什么要疏散我呢?再一想,当时县委组织部已精简到只剩谢部长和他两人,他不离开,让谁离开呢。这么一想,心情平静了。大泉恍然记起,离这芦苇荡不远有户老乡,是他要找的可靠群众。他打起精神,小舢板拼命向岸边划去。
夜色中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大泉知道离岸边人家不远了。他把小舢板泊在芦苇荡边,奋力一跳,上了岸,悄悄向灯光幽幽的茅舍摸过去。
推开茅舍柴门,院里的狗叫了。“谁啊?”主人提着马灯走出来,呵住大狗。见大泉站在面前,吓了一跳。
“老乡,别怕,我是独立团莫团长的朋友。你给独立团带路时,我给你送过口粮,还记得吗?”老乡把马灯提到大泉面前照了照:“是你!记得,记得。”
“快进来吧,还有一位同志也藏在我这儿。今天过年,碉堡里的白狗子都在喝酒吃肉,不出来。你放心,快进来吧。”
进屋一瞧,藏在老乡家的同志不是别人,正是南区的张区长,他刚被“疏散”。张区长脸色蜡黄,正发高烧生病,他准备过两天好些,弄条船去南边,设法潜回苏南老家隐蔽。问起其他疏散人员的情况,张区长说有的去敌占区投亲靠友“打埋伏”;有的在偷渡敌人封锁线时被打死了。
“大泉,你想去哪儿?你不能回家!有人从你家乡过来,说还乡团去你家抓人,抓不到你,把你爹抓走了。你娘托人捎话,叫你千万别回去!”张区长吃力地对大泉说。说话间,老乡端来一碗玉米渣糊糊给大泉。
大泉捧起碗,狼吞虎咽地吃光糊糊,抹了抹嘴说:“不能回家,不连累父母。革命不成功不能回家。没有别的出路,只有跟党走到底。我要去找组织!”
张区长点点头:“昨天从掉队的人那里得知,县委计划明晚组织一批'北撤’人员,由独立团护送过封锁线,把难以坚持原地斗争的南线干部,送到后方去。你决心跟党走,就去追大部队吧。从这里到台东,大约还有70多里路。记着,到了台东向北找他们。我是走不动了,你把小船留给我吧。”
大泉激动地望着张区长,握着他的手,道声“保重”,谢过老乡,立即起身出发。他再次摸了摸胸口,口袋里的东西还在。
月光下,这个年轻人拼命赶路。
远近传来“砰砰砰”、“啪啪啪”的声响,不知是乡里有钱人家过年放炮仗,还是炮楼里国民党兵在放冷枪。大泉顾不得这些,只顾赶路。寒风瑟瑟,但他觉得贴身口袋里的东西还在,浑身充满热量。怀着希望,冒着危险,大泉一路向苏北走去,连夜走了70多里路。清晨,大泉终于在台东找到负责“北撤”的同志,此人正是莫团长。大泉加入了“北撤”行列。
当日夜晚,县独立团派出部队,抬着小木船,紧张而肃静地向台东敌人封锁线走去。到了预定地点,部队分左右两侧派出警戒,小船将“北撤”人员一批一批送过了河。上了岸,走过公路,各自向东北方向狂奔。天亮了,宋大泉碰上县独立团的文化干事,与其结伴而行。他们沿着黄海之滨的草滩向北走去,又经过一天一夜的路程,到达目的地台北县,进入解放区。
找到地委驻地,大泉从内衣胸袋里掏出“党员组织介绍信”,向地委组织部说明“北撤”情况。地委组织部长闪着泪花说:“过春节了,欢迎你归队!”
两天后,党组织派大泉到滨海区工作。1947年3月,党组织要求宋大泉带头参军入伍,他二话不说,转入野战军,跟着党一直战斗到跨过长江,打到上海吴淞口。
1949年5月28日,上海刚刚解放,解放军营教导员宋大泉,在“支前”队伍中见到一个扛着扁担的熟面孔。那个曾经给过他一碗玉米糊糊的老乡告诉他:张区长在穿越苏南敌人封锁线时,被国民党杀害了。
宋大泉,在上海月浦攻坚战中头部负伤未下火线、未曾落泪的硬汉,这时忍不住恸哭起来。
根据真实人物故事改编创作
容子,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市外事翻译工作者协会会员。于1985年在《特区文学》发表日本中篇小说译文《破产制造者》等;1991年合著出版《中外文艺家及名作辞典》;2014年出版散文集《走出国门》(海外篇)、《守望家园》(国内篇);2019年10月出版散文集《故乡在何方》。在多个报刊和新媒体上发表过散文、随笔、纪实文、短篇译文等。
扫码关注,阅读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