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物生有象（3.3）

江南之地，此时正是桃红李白，莺鸣燕飞之时。到了夜间，青蛙、土蛤蟆、癞蛤蟆、鬼蛤蟆，还有苏醒过来的各色昆虫等，一个个赛力气似地鸣叫不停。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到处蕴含着勃勃生机。楚见素一大早起来，听得雷声隐隐，喜道：“惊蛰闻雷，谷贱如泥。”楚天墀正好听到，有些不解，问道：“爹，惊蛰打雷不好吗？”楚见素道：“不是不好，是很好。惊蛰前后听到雷声，预示着这一年会风调雨顺，收成很好。但因粮食丰收，所以倒卖不出个好价钱。”楚天墀道：“难怪说谷贱如泥。”

此时虽然春回大地，但天气还比较寒冷，青草也未长成，因此不宜放牧。楚天墀从稻秸堆的下层拖出一把水稻秸秆，然后送到牛栏里喂牛。这一带的百姓都是这样，在天冷无草之时，都用水稻秸秆给牛取暖充饥。所以在收割水稻后，家家户户都会将稻秸秆扎成一把一把，放在田行道上晒干，再捆成一担担地挑回家，然后在自家的地盘找个地方竖一根竹竿，竹竿长两丈有余。接着便把扎好的秸秆，以竹竿为圆心，一把把叠上去，在最上面将中心处扎好，使得雨水不会顺着竹竿流到中间去，如此秸秆便不会腐烂。

水稻秸秆在乡下可是好东西，天寒时节，一般人家都是将秸秆铺在床板上，然后上面放席子，这样就不会冷。但因秸秆堆在一起热量大，所以也是跳蚤的温柔乡，因此大户人家都不用秸秆，而是用棉花弹成棉絮铺床，但多数百姓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家里有牲畜的，天寒的时节都会将稻秸秆铺在牲畜睡觉的地方，为其取暖。此外，稻秸秆也是很好的燃料，冬天不便上山砍柴，若秋天家中储柴不足，便要用上稻秸秆了。

吃过早饭后，楚天墀与叶青便上龙虎山去。此时私塾还未开学，因此两人只每隔数日才在午后去一次祖清风家里，讨论数学问题，其他时间都在山上跟随无涯学习内功、轻功，以及练习眼力与耳力。无涯见两个弟子进境甚速，内力已勃然小有成就，有些担心他俩会走入偏门，于是请教张天师。张天师道：“此二子宅心仁厚，聪慧异常，兼且从小就有一身正气，无疑是个好胚子。无崖子，你只需按部就班，不须担心。”无涯得张天师肯定后，大为放心。

此后，无涯陆续传授楚、叶二人呼吸之术与正一派剑法。无涯道：“人还在娘胎中时，身上无有毛孔，除肚脐眼外，无其他窍。胚胎完全靠肚脐眼从母体内获取营养，以此维持生命与生长，此时谓之‘九窍不通一窍通’。出生后，肚脐眼关闭，其他九窍开通，上七窍以视听食息，下两窍以排污泄垢；此所谓‘一窍不通九窍通’。同时人身上之三万六千个毛孔，一一开放，交流天地之气与汗液等水分。从此，人之呼吸通道亦开始大变。”

两人静心谛听，无涯言罢，楚天墀问道：“师父，此话何意？”无涯道：“世外之高人，皆能通过毛孔呼吸，而无须借助口鼻，因此可以受日月之精华，采天地之灵气，以证长生之道。人在出生后，此后是用口鼻呼吸，还是用毛孔呼吸，本来选择是等同的，但后来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口鼻之窍而放任毛孔退化，实在是因为人受控于七情六欲，以致眼耳鼻舌，分别嗜好色声香味，不能自拔。”叶青道：“师父，婴儿本身是无能力做选择的，也无甚意识，为什么仍会受七情六欲控制，而如此选择？”

无涯笑道：“婴儿专气致柔，因此可受任意方面之影响。但因其不能刻意选择，所以只好按照祖先遗传来继承。其父母乃口鼻呼吸之人，则婴儿自然如此。”楚天墀道：“师父，弟子曾在道经上看到龟息之术，此属于毛孔呼吸之术还是其他？”无涯尚未作答，叶青也问道：“师父，龟息术是否学自于乌龟？”无涯摇摇头，道：“龟息二字，不过是取其意，并非真与乌龟有关。”又对楚天墀道：“龟息术只是其中之一。”楚、叶二人道：“弟子愿闻其详。”

无涯道：“人生之寿命，虽然人世间常用年岁来衡量，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每一个生物，不单单是人，其寿命皆与其呼吸方式有关，确切地说，寿命之长短取决于其一生中口鼻呼吸之次数。乌龟呼吸缓慢而悠长，因此在动物界堪称为长寿，人们自然视其为长寿之象征。”楚天墀与叶青恍然大悟，都想：若能延长呼吸一次之时间，则在相同的呼吸次数之下，便可延年益寿。

楚天墀道：“师父，难怪道经上说呼吸要绵长，忌急促，即便是在剧烈运动时，也要保持深呼吸，才不至于伤了五脏六腑。”叶青道：“若还能炼成毛孔呼吸术，则很显然口鼻呼吸之次数可大大降低，因此极限不到，则可长生。”无涯点头道：“嗯，正是如此。此术因所用人身之孔窍甚多，道教统称之为吐纳术。”

叶青又好奇地问道：“师父，天师公公是否已登峰造极，可以长生不老？”无涯笑道：“长生不老虽然是我道家追求之终极目标，但要想做到，谈何容易？天师不过是比凡人更长寿些而已，此术天师尚在揣摩之中，正经历一个难关，若一旦通过，便可登峰造极。无尘子师兄已登堂入室，而为师自己惭愧，尚在初浅阶段，因此为师乃是跟你们一起修炼。此术一旦练成，则即便在深水里、泥沼中，亦可通过毛孔获得空气中的养分，以维持生命。若是在旷野中，则可最大限度地吸取天真地秀；继续修炼下去，则长生可期。”

此后无涯先传授两人龟息之术，然后介绍吐纳术之基本技巧。两人自学龟息术后，呼吸渐渐绵长，但觉原先学过之轻功，因呼吸之搭配和谐，更上了一个台阶。而月白风清之夜，师徒三人便单衫裸足，在泸溪河边打坐修习吐纳之术。

如今且来说说大唐之基本情况。是年乃玄宗开元二十八年（西元740年），户部统计全国共有1573县、8412871户，4814 3609人。西京长安、东都洛阳米价每斛不满二百钱，绢每匹亦价格合理。大唐商业，稳定繁荣；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承平，治安良好，史称“海内富安，行者虽万里不持寸兵”。此即开元全盛之时。

二月，原尚书右丞相张九龄卒于荆州，唐玄宗爱其人才，甚是感伤，每遇宰相荐士，常问道：“风度可堪比九龄否？”因玄宗搁置宰相之位太久，此后大权渐渐被李林甫所独揽。

三月，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潜与安戎城中吐蕃翟都局及维州（今四川理县东北）别驾董承晏结谋，使翟都局为内应，开门引唐兵入安戎城，尽杀吐蕃将卒，使监察御史许远将兵镇守；六月，吐蕃围安戎城；十月，吐蕃攻安戎城及维州，大唐发关中矿骑救之。吐蕃引退后，大唐改安戎城为平戎城。

三月二十八日，盖嘉运平定突骑施叛乱，入朝献捷。唐玄宗赦突骑施可汗吐火仙之罪，封为左金吾大将军，并应盖嘉运之请，立阿史那怀道之子阿史那昕为十姓可汗，统御其众。四月十五日，玄宗以阿史那昕妻李氏为交河公主。玄宗因盖嘉运平突骑施有功，迁为河西、陇右节度使，使经略吐蕃。盖嘉运恃其边功，有恩宠于上，在京师以酒色自娱，不赴镇。左丞相裴耀卿上疏，认为盖嘉运虽勇烈有余，然言气矜夸，有骄敌之色，朝夕酣饮，非忧国之人，难以成就大事，请玄宗严加训励。玄宗不想过责，只是催促盖嘉运赴任。突骑施酋长莫贺达干听闻大唐以阿史那昕为可汗，怒道：“讨平苏禄，出于吾之谋略；而反立阿史那昕为可汗，何以赏我？”遂率诸部叛唐。唐玄宗无可奈何，乃立莫贺达干为可汗，使统突骑施之众，并命盖嘉运招谕之。十二月三日，莫贺达干降唐。后来，天宝元年（西元742年）四月，唐玄宗发兵送阿史那昕还国，至俱兰城（今吉尔吉斯山北），为莫贺达干所杀。不久，突骑施大纛官都摩度来降。六月二十二日，玄宗册封其为三姓叶护。

开元二十九年（西元741年）正月十五日，朝廷下制修改赈饥之法。以前诸州若发生饥馑，都要先奏报朝廷，然后才能开仓赈给灾民。后因道路攸远，救助迁延时日，唐玄宗委命州县长官与采访使，若遇有饥馑，可先开仓赈济，然后奏闻。此诏令下达后，百姓大为欢欣，若非连年征战，都要以玄宗为尧舜。

同年，玄宗为宣扬道教，下制两京（西京长安与东都洛阳）诸州各置玄元皇帝庙及崇玄学，供奉太上老君，且置生徒学子，令习《老子》、《庄子》、《列子》、《文子》，每年准明经例考试（后于次年又敕两京玄元庙改为太上玄元皇帝宫）。

转眼进入夏季。一日，张天师正与众徒子徒孙讲授道法，说到不日即将闭关修炼之时，忽然心血来潮，于是起了一卦，然后对无尘道：“当今圣上派来之使者从北方而来，如今已在山脚。去岁未赴京主持中元道场，如今不好一再拒绝，但老道闭关之日在即，不想理会，为免生祸患，老道如今就上龙虎山顶草庵中去修真，汝等不可轻易上去打扰，功德圆满后，老道自会下来。朝中来人你想办法自去打发。”言罢，拿起拂尘，飘然而去。

无尘等听后，先恭送天师而去，然后派道童去山门迎接朝廷使者。话说那使者乃是陈王府参军田同秀，因迎合玄宗，常报告玄元皇帝即太上老君之降世真迹，以此玄宗喜欢。此时玄宗身边，常有一班修真练气之士，佛、道两教都有。这些人经常聚在一起辩论斗法，其中以道教之张果修为最深厚。

那张果乃道家一非常杰出之人物，因经常示人以老迈之象，故民间俗称为张果老，乃后世“八仙”之一。史书中对于其身世记载不详，只他自称乃帝尧时代之侍中，到唐初，已活了三千多余岁。他出入常乘一匹白驴，每倒骑之，日行万里。休息时，便将那驴像纸一样折叠起来，置于巾箱中，乘则以水喷之，便又成了真驴。唐太宗、高宗闻其名召之，皆不去。后来武则天又派人去请他，他在一名叫“妒女庙”的地方又假装死去，须臾连尸体也腐烂了，以此瞒过武则天而遁去。

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西元735年），玄宗听说张果老又在山西西南部之中条山出现，于是派使臣裴晤去请他。裴晤见张果老齿落发白，形象不佳，不免礼数欠缺。张果老见状，便施法术气绝身死，吓得裴晤赶紧焚香相求，张果老才苏醒过来，但仍不肯进宫。唐玄宗认为裴晤办事不力，又命中书舍人徐峤带玺书相请。张果老见玄宗其意甚诚，且因玄宗受过道箓，有些道气，便进宫去。

唐玄宗见他齿落发白，便问道：“先生得道者也，何故齿发衰朽如此？”张果老答道：“贫道是齿落发稀时得的道，只好这副样子。今陛下见问，不如把齿发尽去了更好。”说罢，把自己的头发拔了个精光，又将牙齿敲掉。玄宗忙道：“先生何故如此？且去歇息。”但不一会儿，张果老又面貌大变，青鬓皓齿，愈于壮年。玄宗十分惊奇佩服，授他“银青光禄大夫”，赐号“通玄先生”。

那张果老曾在唐玄宗面前言道：“老道所学，不过法术，乃微末之道耳。江西信州之龙虎山，乃天下道教正一派发源发扬之地，历代张天师皆修真养性，道法深湛，实为老道所敬服。”玄宗本来对张果老便已惊为天人，待听得他如此推崇张天师，大为心动，恨不能立时将张天师召进宫来。因对正一派所知甚少，玄宗便问道：“老神仙，何为正一？”张果老道：“正一者，正以治邪，一以统万。治邪在于道德。统万者，总摄一切，令得还真。众生根粗，去道赊邈。大道慈悲，立法训治，促令心开，两半成一，一成无败，与常道合真。故曰正一也。”

玄宗听后大为欢欣，于是下旨，请张天师赴京主持中元道场。他本以为一请便至，谁知事与愿违。张果老怕玄宗降罪于龙虎山道众，于是宽言安慰道：“张天师乃世外高人，一纸诏书未必便可令其动心，陛下当斋戒沐浴后，再诚心邀请，庶几可感动天师。”玄宗为人本就宽宏大量，想想也有道理，于是斋戒沐浴三日，然后亲写诏书，命田同秀去龙虎山相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