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高见——说说“白鹤亮翅”
本文导读：
在杨氏八五太极拳中，单纯以动物自身行为和动作命名的，有白鹤亮翅、野马分鬃、白蛇吐信等等，其中白鹤亮翅是最富有意味的，充满了矛盾的美感。既有优雅舒展的形态，又有严阵以待的警觉，又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感，使我一度着迷，探求这个动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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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诸先贤的书中，杨澄甫宗师的《太极拳体用全书》中做“白鹤晾翅”，更为经典和形象，隐藏了斗意，更含蓄内敛，更充满了优美和舒缓的诗意。至于后来如何演变为“白鹤亮翅”，恐怕得由饱学之士来做考究的文章了。依我浅薄的阅读量，实在无从考察。因为他的弟子如郑曼青、陈微明、董英杰等的书中，都已经写为“白鹤亮翅”了。这一改动，不管是有意无意，还是以讹传讹，或是约定俗成，都很有意思，很值得玩味。它将隐藏的斗意显露了一部分出来，增强了蓄势待发的内在紧张，呈现出一种若隐若现的、外松内紧的势态。
在白鹤亮翅的演练和教学中，我不断体会这个动作本身的内蕴，越发觉得这个动作的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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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白鹤亮翅有自己独特的内涵和意境。太极拳和其他拳种都有取自动物的动作名称，来自某种动物的某个动作瞬间，如“白蛇吐信”，这也是传统文化中的“象形取意”，取之自然。如《易经・系辞》之说“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这种“取之自然”之象形，往往大有深意。白鹤亮翅就来源于白鹤展翅欲飞或者展翅欲拍的一瞬间。那么，日常极为警觉的白鹤在这一瞬间所展现出来的值得玩味的内涵和意境究竟有哪些呢？
我们通常理解的白鹤亮翅是作为太极拳的动作外形，还有它的技击作用，有捋有採，有掤有挤，有挒有肘有靠，实战中是有用。但在实战中如果真的这样去使用它，我觉得并不很普适，大家可以自己试试看。
我所理解的白鹤亮翅必是有这样几个动作的连贯组合，你可以想象一下，一只白鹤展翅欲飞，它必先有一个下沉的动作，然后双脚蹬地，身子纵向而起，双翅展开，拍击而起，腾空而上。这意境是何等的优美，又是何等的潇洒，更是何等的有气势！
这沉、蹬、展、拍，既表现了形体变化的高低纵横，也体现了劲力走向的对拉拔长。理解了这种“象形取意”，我们不难发现它体现在太极拳上的内涵。这一沉，一蹬，一展、一拍，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它的灵敏，更是看到劲力在上下左右的通达，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感，这种张力又隐藏于它优美洒脱的外形。太极拳上的白鹤亮翅，也就是这刚与柔的完美结合。
▲白鹤亮翅有自己独特的内涵和意境，节选自《高保中老师太极拳课》
理解了这一点，我们对它的“用”的感悟会更深刻一些。它在挤肘靠之外，更重要的是橫劲，蹬撑之后双手打开的那种“展”。而这个橫劲，就是它很重要的一个“用”，手一挨，就是拍，充满了速度和力量，充满了诗意和斗意的矛盾美感。这便是我对白鹤亮翅取之自然之“象”的内蕴的理解。
▲高保中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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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白鹤亮翅中有严密的阴阳辩证。《易经・系辞》云：“一阴一阳之谓道。”《黄帝内经》上也说：“阴阳者，天地之道也。”由此而知，阴阳是道，是形而上者。“阴阳”这个哲学概念是中国人对世界的一个重要贡献，它是中国古人对一切关系的最直接最简便的提炼和划分，天地，为阴阳；男女，为阴阳；人体，有阴阳；位置，分阴阳；动作，更有阴阳……拳论有云“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也”，这阴阳，可以是动与静，可以是虚与实，可以是开与合……它既体现在动作上，也体现在整体的意境中。我们可以从白鹤亮翅的动作细节中探得一二。
因我在《太极拳的功夫从脚下练起》一文中曾较为详细地论述了脚下动作的阴阳虚实，故这里就不再赘述脚下的阴阳虚实变化。就以白鹤亮翅的左右手动作为例，来简略谈谈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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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鹤亮翅中，右手为主手，左手为副手。由此，我们可以理解为，右手为阳，左手为阴。很多动作都由右手主导，左手协助。这就是一对阴阳，值得思考。很多人在练习的时候，往往把左手丢了。其实这就是丢了阴阳。
▲白鹤亮翅左手的练法
▲白鹤亮翅左手的练法
当提手上势变化为白鹤亮翅时，第一动，腰向左转，左胯外旋里收；右手原地内旋，肩带肘，肘带手，往下採；左手随体转，边走边内旋向外。
这里有两个地方要注意，一是腰向左转的时候，右手不跟着走，在原地内旋下採至手比肘略低一点。请看，左手随体转，右手不随体转，左右手一个随体转一个不随体转，这也是一对阴阳。更遑论右手阳中有阴，左手阴中有阳，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当然，杨氏八五太极拳中很多地方都是这样，比如左掤、搬拦捶……太极的阴阳思维一直贯穿在整套杨氏八五太极拳中。二是左手在随体转的同时，边走边内旋向外，这是身体自动带出来的，身体是公转，其中内旋是它的自转。这是它非常精妙的地方，却也是大家一直忽视的地方，忽视了左手的自转，只注意了右手，丢了手中的阴阳。
第二动，锁左胯，提右脚，左手曲臂外旋向内，回至左胸前；右手外旋变抄手。
第三动，开胯，向右半转腰，右手外旋变掤手；左手不动。这又是一个阴阳，左右手一个动一个不动。
第四动，右脚上步，左手挤肘，从左胸到右胸，挤肘靠；右手不动。这也是一对阴阳，因为它是一个合劲。
第五动，右脚落扣；重心由后向前移，完成虚实转换。右手向上向外掤，左手向左向下採；同时，腰向右转，锁右胯。这里的左右手也是一对阴阳。
第六动，提左脚，开左胯，身左转，出步轻点地；右手随身体边走边内旋，滚裹向上架；左手搂膝，採在左大腿侧。左右手上下左右的对撑对拔，更是阴阳。
以上非常简略分析了白鹤亮翅中的阴阳辩证，只是提供给大家一个思考的方向而已。对太极拳，我们要思考的内容和角度太多太多了，就阴阳而言，只是大范围，但也是最有意思的点，说不尽，谈不完。比如，白鹤亮翅的前半部和左掤的动作非常相似，只不过一个右手为主手，一个是左手为主手；方向上一左一右，或者说动作上有左就有右。那么，从整套拳来说，这也是一对阴阳。所以，杨氏八五太极拳非常非常有意思，有值得再三品味的地方。我只不过是借白鹤亮翅谈自己的一点粗浅体会罢了。
当然，阴阳的变化始终贯穿在整个太极拳中，而我所谈不过是白鹤亮翅中最容易被人忽视的点而已。其实，当我们始终用“阴阳”这个“道”来指导自己时，何处不阴阳呢？又何处不合道呢？这样一来，你的境界就高了，你的拳，你的人，都是赏心悦目的，也是自自然然的，是浑然天成的。
由此，我以为，白鹤亮翅取之自然，法于阴阳。我们若能好好理解，好好习练，由一而起，通悟其他，便是此文的意义之所在了。老子《道德经》如是说：“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如是，如是！
▲2021年第1期《中华武术》全文刊发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