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土地 孝敬母亲
(感谢著名编辑丁晓平同志,让理想与灵魂有了一个安放之所在)
致敬土地 孝敬母亲
——李骏长篇小说《黄安·红安》编辑手记
丁晓平
不记得是什么时间认识李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亲近感,就觉得我们能成为交心的朋友。事实上,我们日常工作和生活并没有多少接触的机会和交往。我记得,我们相聚最多的时间应该是2013年参加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和2016年参加中国作协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会上会下,我们总喜爱坐在一起,有时心照不宣,有时沉默不语。其实,世界上没有不知道的原因,也没有不知道的结果。现在,在编辑出版他的“自传体”长篇小说《黄安·红安》(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16年出版)之后,我终于找到了答案——他写的也是我心灵的那个故乡、母亲,还有我。
不写故乡不写母亲的作家,不是好作家。在世界上,或许很难找到一个作家没有写过自己的故乡和母亲。就像莫言的高密东北乡、陈忠实的白鹿原一样,李骏把他的笔投向了他故乡红安的“本吴庄”。这个“革命村”,坐落在大别山脉的皱褶里,是享有“两百个将军同一个故乡”的湖北红安。一将成名万骨枯,那片红色的土地曾经是血雨腥风的沙场。那片土地与我的故乡安徽安庆,风土一派,人情一脉,且共饮一江水。因此《黄安·红安》中的一切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陌生,饮食起居、穿衣戴帽、语言风俗、人情礼仪、家长里短,几乎都没有二样。更重要的是作品中的“我”的家和“我”的成长经历,无论物质上和精神上也与我个人的人生经验有了意外相逢的共鸣。
《黄安·红安》讲述了“我母亲”及其血脉相连的三个家族——母亲娘家、母亲舅舅家和“我”家的百年故事。我不是一口气读完这部书的。一口气读不完它。我只能断断续续地读,我不想读那么快,或者说也读不快。因为每每读到动人处,我的内心也氤氲着惆怅和忧伤,眼角就被这朴素的文字打湿。那一刻,我感觉李骏就坐在我的面前,娓娓道来,甚至能看到他的眼睛也是泪光盈盈,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我的眼泪还是他的眼泪。再者,我打心眼里就没有把这部长篇小说当做一部虚构的作品来阅读。从某种意义上说,李骏的《黄安·红安》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非虚构写作。它是小说,又不是小说,甚至超越了小说,但它是文学,触及的是人生是命运,是作家自我内心最想表达的东西。因此,编辑中,我在这部书的封面上我写下了这样的一段“广告”文字:“一座名城的革命运动史,一所村庄的百年变迁史;一位母亲的人生苦难史,一个游子的青春心灵史。穿越苍茫的革命叙事,洞悉命运的世象写真。”
诚如李骏所说:“在我眼里,今天的本吴庄渐渐老了,衰落的村庄人烟逐渐稀少。回去一次,我便叹息一回。往前一点看,早年参加革命的那一拨没有回来,他们 不是战死在异地他乡,就是胜利后到城市做了官,本吴庄人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他们,但他们陌生下去了,也不再回来了。往较前一点看,年轻的一代通过没有多少人性的高考,终于考出去了,脱离了土地成为城市居民,虽然大多不过是过着小市民的生活,但在故乡人的眼里,他们是有本事的一群,不像今天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办到。而现在,稍微有点知识的或者有点体力的,再或根本什么也没有的,只要年轻,双腿能动,都跑到城市打工去了,一年难得回来几次。只有像父亲那样种了一辈子庄稼的,还在本吴庄的乡村中坚守希望,但一部分人开始老掉牙了,一部分人悄悄地入土了,一部分人早已化作了大山的骨骼。我母亲现在便躺在这最后一部分人中间,发誓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不再与其中的一些人来往——可怜的她,一生受了多少气啊。”这就是李骏创作这部作品的缘故。他要把母亲在那片土地上的故事留下来,告诉这个世界,让人们知道母亲和这片土地的苦乐哀愁,以及内心深处埋藏了一辈子甚至永生永世的秘密。他把这个秘密叫做乡愁。
故乡在消逝,乡村在陷落,乡愁却日益盘根错节。李骏对故乡的记忆,始终围绕这样的乡愁而展开,他发誓要把这个萦绕内心的秘密像打开一瓶尘封的老酒一样,把自己灌醉,并流下热泪。他说:“直到今天,我在回忆本吴庄的那些旧事时,心头还不时闪过特别的隐痛。往事中那一桩桩飘逝的血泪,像盐一样在心灵深处的伤口上……如果我不写,我觉得母亲简直就是白白生了我一场,枉费了她一生的劳累和心血。”《黄安·红安》中的“本吴庄”是一个典型的“革命村庄”,从土地革命战争到解放战争,从“文革”动乱到改革开放,从曾祖父那一代开始到“我”这一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为了寻找出路,经历了无法逃脱的风风风雨雨,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道路,并最终走进各自不同的归宿,尤岂是用悲喜、善恶来形容的呢?就像“红安”和“黄安”一样,一字之差,却洞穿了历史与现实、政治与军事、革命与反革命的百年风云。因此,革命,这个无比鲜艳的词汇,在历史的迷雾中与人性、道德、信仰产生了猛烈的碰撞,从而在生与死、义与利、荣与辱、爱与恨、名与利、美与丑的天平上起起落落。而母亲这个不仅给予他肉体,还赐予他灵魂的人,以正直与善良、柔弱与坚韧的母性之力量,周旋与家族和乡村古老又崭新的冲突之中,始终温暖并滋润着脚下这片苦难的土地。
《黄安·红安》的叙事,采取的是“形散而神不散”的散文方式。在李骏零零碎碎、絮絮叨叨、忽远忽近地真情讲述中,他始终把“土地”和“母亲”作为两条主线,作为穿越百年时空的道路,带领我们走进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走进他的心灵,听他唱响一曲乡愁的挽歌,倾听他内心的声音。与其说这是为母亲为故土唱响的挽歌,不如说这是一次心灵的拷问。李骏是在拷问自己——“子欲养而亲不待”,作为一个漂泊异乡的游子,欠母亲的太多太多。在作品的下半部,李骏没有回避自身成长的苦痛,揭开自己青春最羞耻的伤疤,把属于自己不算坎坷却辛酸的人生心路历程,以文字暴露在读者面前。而我,正是在这样的阅读中,看到了我和李骏作为同龄人并且有着同样乡村生活背景,以及从童年少年求学成长、从军成才、从农村到城市的相同体验,从而深表慰藉而引为同道。我甚至感觉,他的这些心灵独白式的叙事,其实是镌刻在母亲墓碑上的墓志铭。因此,我觉得李骏的这部长篇表达了两个最为重要的主题——致敬土地和孝敬母亲,字里行间渗透着人文的关怀。这种人文的关怀,是作家对命运遭际的宽容和对内心生活主张的正义,它既不是一味展览尘世的黑暗与丑陋,也不是无视我们可能体味到的世俗炎凉,而是对民间存在的真善美的发现,是对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丰饶和贫瘠、阳光和阴影的珍视。
《黄安·红安》最初的名字叫《穿越苍茫》(发表在《芳草》杂志上),因为李骏的故乡红安在新中国成立前叫黄安。我看后,建议改成现在这个书名,他同意了,并点赞改得好。对编辑来说,作者的认可是最大的欣慰。因为,作品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最后,我还想说,《黄安·红安》并非是李骏最好的作品,但却是他耗费八年时间用心、用血和泪写下的。我喜欢它,并真诚地向读者朋友们推荐这样一部值得深阅读的书籍。
2017年4月2日于平安里弃疾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