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小说连载)村史家谱 双土人血浓于水 2

与肖承远进行采访的同时,肖承均把肖承建让到八仙桌的上座上,他坐在下首,面对面聊天。林溪不时的从里间走出来给他们满茶,她倒茶水的手势可是让承建看了一遍又一遍,承建心想,新嫂子不亏是懂茶艺的,执壶斟茶的手势好有味道。

承均与承建的聊天很随意,怕影响到采访,他俩压低了声音。出于好奇,也是写小说的需要,承均每每主动提出话题,承建展开叙述。“千头万绪啊。不仅仅是上面布置千条线,下面落实一根针,村里需要主动完成的也不少。就说抢救村史吧,有些老人来日无多,得赶紧行动起来。我还发现我们的家谱需要重修订一下了,繁衍了这么多人,没个头绪怎么能行啊。好多人都到城里买房子住了,家族关系,街坊辈分还能维持几天啊?家谱可是我们的根啊”。

“是啊,你让我看过老家谱,破烂不堪的,我心里也不是滋味。重修家谱恐怕也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我也愿意参与一下。到时候,你告诉我一声。”肖承均说。“嗯,行,哥。到时我给你打电话。去年,从河东来了一个姓郭的男人,说是要改回肖姓,要求续上家谱,他爷爷那辈逃荒到河东,受人家郭家照顾才没饿死。郭家后继无人,他继承了郭家一脉,可是后来人丁不旺,就是偶尔出个人才也不长寿。他思来想去,就是根上跑偏了。他心里想的,也说给我了。他说一脉血统不假,肉身基因没错,可是,家风、文化、文字、符号、仪式,都连接着祖宗的根啊。姓氏不对,就如拿错了车票,打错了车,怎么能得到祖宗的能量支持呢?”

“兄弟是村书记,也迷信这个啊?”林溪再次出来满茶,这样说。“嫂子,有些事不信不行啊。那个男人见他的长辈这样,平辈这样,晚辈也这样。心里能不嘀咕?咱们肖家,虽然没有代出名人,平安和睦,人丁兴旺也就知足了。祖上的敦厚情义,嘉言懿行,不记载,怎么能传给后人啊?家谱序伦常,能‘敦本笃亲’是很明显的啊。”。

肖承均也记得其中的一段,他背诵出来:“夫慎终追远者,仁人孝子之事也。人束发受书,不得显达于世,则思致力于亲故主,奉宗柘,表墓志碑,植茔兆,皆孝思也。夫支分之亲疏,宗派之繁衍,续传百世,永远不朽者,莫善于谱书。我肖氏自徙居以来,世多业农,无甚簪缨,惟家奉一宗轴。”。

是啊,从洪武年间,自枣强迁居以来,肖姓的祖先原系兄弟二人,大公二公,大公是双土村的肖家始祖,这一脉人财两旺,形成了多半个村庄。二公一脉不大繁衍,文人出的少,后来就失传了。原来有布轴一帙,清代某年族人增修一次,光绪五年冬月又有人询问好多老者,‘考诸卷轴,按诸花板堂锺,观诸谱牒文契’,好多遗漏的人脉都序入了。肖承建说:“这一次重修家谱,一定把河东那一分支录上。”

“对了。金贵石爷爷那部分,我让蕴明叔写出来了,稿子在我这里,哥哥你看看,改改,那俩不顺尽管改就是了。”承建从大衣兜里掏出一摞稿纸,给承均递过来。承均接着,说:“蕴明叔很有文化。文笔一定不错,还用的着改动吗?我看看。”他展开这一摞稿子,默默读起来:

家父生于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前年腊月某日去世,享年89岁。父去世多日,儿惶惶不安,目之所及,心之所想,皆为父亲之音容之过往,对父之孝顺不及父对吾疼爱之万一,泣叹父亲一生岐黄,省吃俭用,未有一日一餐的奢侈。晚辈继承家父大医精神,平素孝心微薄,用文字记家父生平于一二,悼念其伟烁润泽一生,也算孝意绵延。只因提笔悲痛万分,思缕散涣,不成文章,缺思少想之处,只待后来再补。

家父自幼贫寒,幸得贵人帮扶,走上行医之路。逢战乱,遭饥荒,历经文革,命运多舛,但他一生坚持岐黄,好文喜墨,碎文长章常落于格子,楷书字帖洋洋洒洒,十里八乡,随处有家父开的药方,街坊邻里红白事作账簿,也常有老人的手笔。他岐黄精到,多有奇方传为佳话,著金贵药方一书。佘药有记录,从不主动索要,时间长了,以火燎之。也曾将早年零零散散的家谱合支集汇,编纂成《金氏族谱》,藏于家中,为后人寻支认宗提供方便,更叮嘱吾辈不可为寻宗之人设置障碍,收取钱物。家父传统文化底子深厚,晓通义理,新婚之人合婚八字,求取吉日,新房奠基,阴宅探寻,皆来求教,父倾其所能,有求必应,故乡邻左右无不赞其品格,同窗故交无不叹其才华。

父相交甚广,上至显达,下至三教九流,皆能平而视之,只因其心中有浩然正气,傲人才气,不巴结权贵,不鄙夷穷乞,不畏忧喜,常醒于身,吾年幼时常见其窃窃独语,是思量,是预语,皆不知,但父做事有方寸,说话有余量,于长辈,常感恩戴德,于儿孙小辈多教诲鞭策,于兄弟姐妹敬持友爱,于乡里乡亲客气礼貌,待人接物维持关系多为对方考量,吾细细思缕,父无对不起之人,无有损德旺之事,是吾辈小儿学习榜样。

家父行医,所得牌匾锦旗,一律收藏起来,不炫耀不张扬。耕读传家久,家父唯喜知书达礼之人,家中医学经典,四书五经,藏书不计,吾辈小儿,多受其影响,偏文科,喜诗文写作,故通达内敛,不与世事争论,不受世俗凡流侵蚀,也注定与商业利益社会格格不入,所以籍籍无名,亦无光彩,小辈爱国爱家,忠厚淳朴,能维持生计足矣。

寥寥数笔,记不下家父所做之万一,只待所想之处再行写作,故堂婶在父葬礼之时有言:汝等小儿一堂,不及其父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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