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自传连载】自叙人生路 | 第九章 :毛兔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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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毛兔司令
文/仇叶祥
9月份,我到岔路供销社报到。当时岔路供销社整顿队伍工作行将结束,但是对重点对象的经济问题尚待定性,很多见面材料和处理意见尚未完稿。工作队杨队长,是我在长街整队时的老队长,见我回到岔路供销社,就要求我协助工作队做整队扫尾工作。
岔路供销社整顿队伍工作结束,我将正式走上供销社工作岗位。两年来的整队,让我目睹了供销社职工经不住钱、物诱惑,走上经济犯罪道路的事例,印证了“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的谚语。前车之鉴,惊心动魄。于是,我要求供销社领导,不要让我去管钱、管物,在热得烫手的岗位上工作。最好让我去采购商店,从事农副产品发展工作。供销社主任很了解我的心思,但为了培养我,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作为供销社一员,最好是从站柜台干起,了解商品流通的全过程,熟悉各种报表的编制,学会商品经营的本领,将来才可以担当重任。再说犯不犯经济问题,最后还得看你自身能不能经得起钱、物诱惑。主任的话很在理,我决定接受站柜台,当营业员的考验。
当我准备走上营业员岗位之际,全县“学大寨”见行动,大抓“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热潮正在掀起。刚从省供销社开会回来的采购商店经理葛忠照,傍晚在井头洗衣服碰到我。知道我工作认真负责,挺有钻劲,是个碰到困难不说难,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青年。他问我:想不想到采购商店工作?帮助岔路区在“农业学大寨”中发展多种经营,为当地经济发展、提高农民收入作一份贡献。我告诉他:我是很想到采购商店工作的,但供销社主任刚找我谈过话,他要我先去站柜台当营业员。葛经理说:只要你肯来,这不算问题,我会和主任商量好,让他把好钢用在刀刃上。果然第2天办公室通知,让我去采购商店上班。
岔路供销社采购商店是全县供销社的红旗单位,也是全省供销社系统的先进集体。那时蚕茧、茶叶两个产品在全县享有盛名。长毛兔发展势头也不错,全年兔毛收购量如果能超过上万斤,就可以坐上宁波地区第一的位子。这样茶、桑、兔三只拳头产品,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将使采购商店这面先进红旗锦上添花。而当时,分管长毛兔工作的老周同志,工作经验丰富,工作热情也高,但年龄较大,身体又不好。以前供销社为他安排过几个助手,但发展养兔业,工作起来困难重重,有的干了3个月,最多的只干了半年,都在困难面前退却了。我既喜欢到采购商店工作,又有干任何工作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让我去抓长毛兔发展,应该算是理想的人选了。
岔路区地处宁海西南部,下属岔路、前童、竹林、白溪、桑洲、麻岙、王爱7个公社。与天台、三门县毗邻,清溪和白溪从境内穿过,村民大多住在山岗和沿溪两边。全区七山、二水、一分田,形成了水稻田少,沙滩地多、山边地多,土地脊贫,粮食作物少,经济作物多的播种格局。山坡地种茶、溪滩地种桑。山边地、溪滩头草资源丰富,十分有利长毛兔发展。兔粪、兔尿含氮、磷、钾又高,是改变土地贫瘠的最好措施。有了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我坚信岔路区长毛兔发展,只要工作方法得当,一定会有一个大的飞跃。我走马上任后,视老周为师傅,我俩共同制订全区发展长毛兔规划,认真研究长毛兔发展措施。周师傅在后台出主意,我在前面办实事。一老一小,成为一对最佳搭档。我认真学习书本知识,借鉴他人经验,脚踏实地,千方百计,千辛万苦地把岔路区长毛兔发展搞上去。车轮滚滚,骑着车子满天飞,白天在田头,晚上到村头,与生产队长、社员商量长毛兔发展事宜,就是我当时工作的真实写照。
采购商店为发展长毛兔生产,专门配有一辆自行车。老周同志年事已高,不能骑车,这辆自行车就是我的专车。那时有一辆自行车,比如今有一辆小汽车还风光。每天骑着车子急兔农之急,解兔农之难。从养兔所需的笼舍、种兔、饲料、防病、治病等等实行系列化服务。有时车后架上还带着同事。岔路是山区,骑车子也有风险,我右脚上有一个大大的伤疤,就是从桑洲回单位,载着同事在桑洲岭下坡时,因刹车失灵造成的光荣疤。记得有一次,骑车去白溪公社工作,晚上住在分社收购站,夜里下起暴雨,架在白溪上的木头桥,被汹涌的洪水冲跨,我被困在那里回不了岔路。岔路这边又有急事待处理,我没有办法,背着自行车爬上500多米高的十八滚,从王爱绕道回岔路。那时到宁海开会,也是骑着自行车进城。
由于工作目标明确,工作措施有力,岔路区的长毛兔得到了快速发展。到1976年底,提前二年实现了全区长毛兔存栏超3万只,兔毛收购量达到13000多斤,稳稳地坐上了宁波地区,区级供销社兔毛收购量第一的交椅。各种荣誉随之而来,岔路区人民尊称我为“毛兔司令”。我先后多次在省、市、县会议上介绍长毛兔发展经验;参加宁波市土产畜废公司组织的考察团,到安徽、嘉兴等地考察长毛兔生产。1975年赴安徽省考察,第一次坐上飞机,这在当时是一件很风光的事;接着广东、山东、湖南等地纷纷组团,来岔路区学习发展长毛兔经验。那时,我年年被岔路供销社评为先进工作者,1976年还被县商业系统评为先进工作者。
在抓好长毛兔发展的同时,我还协助采购商店做好其它工作。如养蚕遇到桑叶不够,就与搞蚕桑的同事一道去调运桑叶。“救蚕如救火”,有一次去临海大田调桑叶,因赶不上班车,又要抢时间,翻越洞岩岭步行80多里回到单位。记得一次去新昌调桑叶,装好车后天已全黑,那时新昌到宁海全部是沙石子路面的盘山公路,车子装得既超高又超重,上坡时汽车如老牛车一样直喘气,下坡时摇摇晃晃险象环生。不足一百公里的路,足足开了5个小时,深夜12点钟才到达前童茧站。蚕农们看到一车满满的桑叶运到,他们的蚕宝宝有救了,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这时,我才感到自己的肚子真的好饿。
为了完成毛竹收购任务,我与商店其他同志一起翻山越岭,到冠峰购销站落实毛竹收购任务,一户户的发动山民上山砍毛竹。期间,碰上连续几天下雨,购销站米缸里的米吃完了,下雨天米挑不上来,只能拿着畚斗一家一户去借米。整个村子都缺米,走遍了全村只借到半畚斗大米。吃的小菜更简单,餐餐咸笋头、洋芋蘸蘸酱豆腐卤。夜里还要承受蚊子的叮咬,待毛竹收购任务完成,我人瘦了一圈,脸色变成了“咸菜色”。
每到农历过年,全商店的职工都要去前童、桑洲等地帮助供销分社供应年货。冬天帮市,最苦的活是卖带鱼,卖带鱼三个人一组,一人负责抓、一人负责秤、一人负责收钱,我主动要求抓带鱼。寒冬腊月,抓着冰冻的带鱼,双手很快失去了知觉。不听使唤的双手,经常被锐利的带鱼嘴划破鲜血直流。但我还是坚持抓带鱼,原因很简单,抓带鱼不需要算账,不会接触钞票,出不了差错。
在采购商店我是个小秀才,每年区里召开多种经营会议,都由我撰写发展茶、桑、兔发展工作报告、编写各种先进典型材料。县广播站还经常播出采购商店“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先进事迹。岔路公社干坑大队有一位青年,高中毕业后,回农村养长毛兔。他虚心好学,吃苦耐劳,在养兔业上独树一帜。我们把他的先进事迹,放在全区大会上介绍,编写成简报发至各公社,还送到县广播站播出。他的先进事迹很快在全区,乃至在全县传开。他被岔路公社提拔为团委书记。后来担任白溪乡乡长、王爱乡党委书记。再后来又被送到高校深造,毕业后当选为宁海县常务副县长。前童公社吴坑岙村,16户人家,养起了上千只兔子,发展养兔业,成为全县的典型,队长被提拔为公社党委副书记、会计被送去读大学,后来还在县里担任局长。
区委林书记知道我是个肯动脑筋、敢吃苦,又能动笔头的青年。十分器重我,常常把我叫到区委汇报工作。全区召开长毛兔工作会议,他是逢会必到,到会必讲话,对长毛兔工作十分重视和支持。1976年,岔路区在县委党校举办支部书记培训班,他点名要我去党校协助办班,目的是为了让我进一步接触区、社、队三级主要领导,为今后发展长毛兔生产打下基础。有了区委最高领导的支持,其他公社领导,也都十分重视长毛兔发展工作。我还十分注重与各供销分社主任、各公社长毛兔辅导员之间的协作,充分调动他们的工作积极性。
1976年,我还担任了岔路供销社共青团支部副书记,主持团支部工作。在此期间通过对团组织的整顿,使从文化大革命以来,就处于瘫痪的团组织重新焕发生机,实现团组织活动正常化,有力地推动了供销社工作开展。在担任共青团支部领导时,本人也得到了较大的锻炼,组织能力、协调能力、解决各种问题的综合能力,都有一定程度的提高。
岔路采购商店既是个红旗集体,又是一个欢乐的大家庭。茶、桑、兔三条战线上的职工,在学习上互相帮助,在工作上互相支持,在生活上互相关心。白天大家忙着下农村,走田头,奔山头,指导茶叶、蚕桑、毛兔发展;晚上有时开会学习,有时研究工作,有时学唱歌、打扑克,天天聚在一起,人人开心极了。采购商店的职工大部份是本地人,就我是“北路人”。他们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忘不了我,特别是家里做麦饼、糊麦糊头,都会邀请我去吃。逢年过节,更是一家挨一家的拉我去吃饭。
到了收购蚕茧季节,从鲜茧中剥出的蚕蛹,比金子还黄、还亮。放在锅里炒烤后,吃起来既香又鲜,蛋白高、营养特别丰富。每年春、夏、秋三季烘茧,茧站食堂开火了就更热闹。夏天打着电筒去捉田鸡;秋天带上渔具去捕鱼。捉到田鸡、捕到鱼,大家围在食堂一起大吃、大喝。冬天烘白朮,围坐在白朮灶旁,一边烤火,一边吃着烤番薯,谈天说地快乐无比。食堂聚餐更是一件开心的事,每季蚕茧加工结束,食堂都要聚餐。记得采购商店聚餐,有三件事是出了名的:第一,一次聚餐,9个人吃了30多斤猪脚蹄;第二,一次聚餐打赌,老章头一口气,喝下一茶杯熬好的猪油:第三,每一次聚餐,全商店不分男女,个个都举起大碗喝酒。
更难忘的是第一次吃蛇肉。蛇肉在广东早已是一道名菜,在岔路大家谈蛇变色,没有人敢吃蛇肉。有一天竹林人在来岔路的路上,打死了一条特大乌梢蛇。茧站童站长去过广东,吃过蛇肉,看到雪白的蛇肉弃之可惜,就邀我和他同做当地吃蛇肉第一人,我愉快地接受邀请。我俩自己动手剖、洗、烧。当烧熟的蛇肉端上桌,原来在食堂吃饭的人,一个个吓得跑出门。童站长和我壮着胆子,一边喝酒,一边吃蛇肉。我是第一次吃蛇肉,感到味道真不错。吃着蛇肉想起有人说过:蛇肉吃多了,舌头会变黑。我张开嘴巴,让童站长看;童站长张开嘴巴让我看。俩人都没有异样,这才放心又吃。
我一个人住在食堂旁边的平房里,这天晚上雷声大作,暴雨如注。听人说过,文革初期,有人吊死在这间房子里。沉闷的雷声、耀眼的闪电、吊死鬼的传闻、白天吃蛇肉的经历,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下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梦见床底下都是窜来窜去的大蛇,惊醒时全身冒冷汗。
1978年初,县商业局与县供销社分设。新分设的县供销社决定,再次派工作队到长街供销社。一是“拨乱反正”,对十年“文革”正本清源;二是继续打击经济领域犯罪活动。我作为工作队员,又一次来到长街供销社,交给我的任务是配合一位副队长,负责打击经济领域犯罪的专案材料。两个月后,这位副队长因患癌症去世,大量专案材料由我一人承担。为了保证材料的准确性,我既要找嫌疑人谈话;又要指导办案人员如何调查取证。最后写出一份份《调查报告》《见面材料》《处理意见》。整个运动历时6个多月,我按时完成了十几个被调查、处理人员的专案材料。材料质量比整顿队伍时,又多了几分老练。每份材料都是铁板上钉钉子,实打实经得起历史的检验。现在40多年过去了,被处理的当事人,没有一个人提出翻案的。
工作队工作结束,县供销社党委一纸调令,把我调到县供销社机关工作。我卸去了岔路区“毛兔司令”的职务,告别了岔路区所有的父老乡亲,告别了终身难忘的采购商店、告别了所有在岔路支持、帮助过我的良师益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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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叶祥
□编辑:木子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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