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专栏 | 张婷儿:冬夜漫步
【北方专栏】
主编:暖在北方 锦 烟花
策划:时光里的行者
图源:堆糖
文:张婷儿 / 图 :堆糖 *
深冬,夜来得颇早。晚饭后已有更深露重之感,舅妈提议去河边散步。
河紧邻村子,自南坡彭河水库沿村庄、农田一路北下,是唯一一段紧邻村子的河流。
夜风有些冷,路上的人三三两两。离春节还早,放假的孩子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围在路边放起了小烟花。路灯睁着微黄的眼睛,笔直有序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许是深冬的缘故,河里的水过瘦,勉强映出镶嵌在河沿上的霓虹彩灯。河对岸的广场上,音响轰鸣,可见灯下舞动的男男女女。
连着几日在菜地里蹲着,膝盖多有不适。此刻,舅妈走在前头,表妹与我缓步在后。时不时,从前方传来舅妈的声音,也可看见她扭头看我们的侧颜,记忆飘忽不定,随着夜风飞得悠远。
仍是这条河,高楼、水泥逐渐抽身而去,大片大片麦田、菜地跃然眼前。亦是深冬,蒜苗叶子青青嫩嫩,露珠驮着阳光,在细长的叶子上来回滚动。舅舅拿着四齿钢叉,弯腰,将钢叉深入泥土,松动扎根在泥土里的蒜苗,待深藏在地里的蒜苗露出粉嫩的脖颈,钢叉便抽身离开,进行下一块儿土地的重复松动。舅妈、外婆会将露出脖颈的蒜苗一一拾起,区分开大小,分别摆放整齐。舅舅身兼多职,一边捥地,一边将摆放整齐的蒜苗用稻草绳捆成捆儿。捆成捆儿的蒜苗,白色的胡须聚在了一起,沾着泥土,便成了大地色。
我和表妹从远处一前一后跑来,看着藏在胡须间的泥土不由想伸手擞动,似乎觉得泥土没了,蒜苗的胡须就白了。只是手刚触摸到冰凉的软胡须时,舅舅的嗔怪声就响起了,外婆笑着让我带着表妹到更远处去玩。
菜地与麦田相邻,麦田的尽头是河流。我们奔跑在田野里的小路上,直向河边。深冬的河里,枯草多于河水,阳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粼粼光点。河的对岸,也是大片大片绿油油的麦田,尽管河水瘦弱,我们还是没有勇气越过河水去向河的那一边。褪去河水的岸上,裸露着一片又一片的沙石滩,我和表妹争相捡着自认为漂亮的石子,一颗一颗装进口袋,直到口袋装得鼓鼓囊囊才算罢休。等大人们在地里收了工,舅妈的身影就会出现在高高的河坝上,喊贪玩的我们回家,然后我们在河滩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跑向坝上,等我们气喘吁吁赶上舅妈的时候,口袋里的石子因为奔跑的晃动,已经撒得所剩无几。也是这样的情景,舅妈走在前头,我和表妹打闹着跟在她的身后。
走到桥上,冷风更深。望着河水延伸到深处的霓虹倒映,曾经眼里不敢跨越的河,似乎并无此时的宽阔了,两岸绿油油的光景亦被今日的繁华所替代。曾经的田地,被水泥与高楼吞没,并带有大肆扩张之意,脚下可触摸的土地已越来越少。老一辈人敲打子女的“脚不沾地”的话,逐渐实现了。土地的缩小,让那依赖土地生存的人慌了心神。胳膊拗不过大腿,是看着自己扎的根逝去最无奈的字眼。
广场上的人已在眼前,音乐声亦覆盖了耳膜。舞池分为两半,一半双人舞,一半广场舞,一曲伴两舞,无违和感。只是舞者自身的僵硬,失了音乐里流出的柔软。
我与表妹站在广场旁边的跑步器材上,舅妈伫立在旁。跑步器简易,一只脚蹬一条杠,左脚右脚依次替换。忽然表妹说试一试腿能伸直劈叉不,话落她就跳下跑步器开始拉裤管一只脚往前伸,一只脚往后退,只是身子还没下去多少,就喊着舅妈扶她,嚷嚷腿疼。舅妈笑她,她却看着我说,咱们跳格子吧,她让舅妈也参与其中。我笑,还是曾经的那个女孩。
儿时,条件有限,能玩的东西着实不多。大人们忙起来的时候,顾不上时间,也顾不上我们。我比表妹大一岁,外婆去菜地之前会把钥匙挂在我脖子里,并嘱咐我们看好家。看家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有手机有电视有玩具是最轻松自在不过。可对于我们那“三无”时代来说,看家是最无聊的事情。我和表妹屋里到院里,院里到屋里,猫狗都不得安生,最不得安生的要属那只小黄猫。为了逮到它,我们跟着它爬高上低,够不着的地方,用棍子赶下来,终于逮到它了,我们谁也不愿意松手让谁独占它,于是,一人拉它腰身,一人拽它后腿,为了抢夺它,我们差点大打出手。后来猫咪被我们撕扯得发了狠,抓了表妹,她也因此松了手,这场夺猫大战最终以表妹的哭声收尾。
搁在今时,想来我们都会以一笑而过之,而那时我们都太好胜了,我虽赢了,却也输了,表妹因此疏离我好久。看着眼前在地砖形成的格子里,跳来跳去的人儿,心底不由柔软。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份童真,只是那份童真被世俗所掩盖起来了。
音响不知何时停了,舞者早已散场。人静风更冷,似乎冷进了骨子里,连带着心也有些许凉了。舅妈说,过往种种,只忆愉悦之事。
表妹爱笑,酒窝迷人。这夜很好,很好地遮去眼底的哀伤。笑声,依旧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