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锣鼓是否给人以吵闹烦噪的感觉?
过去有一个时期,某些同志曾对京剧锣鼓有着不同的看法,认为它的音响太“吵人”,要求少用或改变它的音响,甚至有以弦乐来代替锣鼓的设想。但后来通过“百家争鸣”,发现问题不在于锣鼓的本身,而在于使用者在运用方法上的不恰当所造成,从而给人以吵闹烦噪的感觉。
例如孔明上场配以强烈的〔四击头〕锣鼓,因其用得不恰当,便易引起听者的烦噪感,但还不是绝对的,在听众中还有个接受水平和欣赏水平的区别存在,相反有些人还喜欢听这种〔四击头〕锣鼓,认为给孔明打〔锤锣〕出场太温。所以这种“烦噪感”并不是所有听众的感觉,而是以接受者的审美兴趣和欣赏能力为转移的。
近年来似乎很少听见有人再提京剧锣鼓音响“吵人”的问题了,说明大家在认识上已达到一致。京剧锣鼓的音响虽响,特别是配合武打的锣鼓,音响最为强烈,但看戏的人并不讨厌它,还感到听了来劲,原因就在于这种强烈的音响效果已和紧张的武打表演凝为一体,所以不但不觉吵闹,反而感到非有这样的锣鼓敲打不可。
京剧司鼓
象《挑滑车》《铁笼山》这种大开打的武戏,如果把繁锣急鼓去掉,让演员在台上闷打,试问将变成什么样子呢?我不说读者也可以想象得到,它只能是另外一种表演艺术,而绝不是我国特有的民族戏曲表演艺术了。
这样说来,京剧锣鼓“吵人”的问题是否就完全不存在了呢?
也不尽然,前面说过,如用得不恰当,打得不合适,它不但会“吵人”,甚至还要破坏剧情和演出效果。比如说司鼓者的技术差手眼慢,不能准确而有节奏地配合演员的动作时(特别是武打中的快速亮相),便会起破坏作用,“吵人”也就不消说了。当然,出现这种情况,有时责任在演员身上,演员不熟悉锣鼓,不给司鼓者以明确的交待,或者不在“节骨眼”上变换身段动作等等,都会引起混乱,锣鼓和演员的动作一乱,艺术效果受到破坏,观众听了别扭,自然就要感到锣鼓“吵人”了。
这种情况即使在文戏中也会出现的,比如说在一场戏里反复用一种锣鼓开唱,也会叫人听了生厌。因此,一般司鼓者大都能注意到这一点,尽量避免在一场戏里反复多次用同样的锣鼓开唱。例如《武家坡》薛平贵和王宝钏的对唱需要多次用〔小锣凤点头〕,那么有几处就可以改用〔小锣三击〕和〔单扦小锣一击〕开唱。但这样改动,必须结合具体情况妥贴安排,不能草率。
长城公司灌制唱片场面
过去京剧界有句俗话,叫做“糟戏多锣鼓”,这并不意味着锣鼓一少戏就好,而是指的不问剧情,随便乱用锣鼓的意思。
谈到这里,使我回忆起几件往事:
1、记得某次在北京,有位国际友人(音乐家)在看了我们的演出后,谈到京剧锣鼓是否吵人的问题,他认为:京剧锣鼓,当它完全和表演节奏以及剧情所需的音量、气氛吻合一致时,再响些也并不觉得吵闹,只觉得它有力地烘托了表演,使演员的感情和动作节奏更为鲜明突出;但当它脱离表演或不起作用时,就会使人感到厌烦而不舒服。这位国际友人所说的话正是一语中的,同时也给了我国的京剧锣鼓一个很正确的评价。
2、有一年我随上海京剧团到欧洲去演出,遇到两件事,在我的脑海中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有位德国音乐家提了一箱子铜管乐器来访问我们,要看看我们的笛子是什么型式的,我们就拿出自己的竹笛和木制的月琴来,并演奏给他听了。他听后发出声叹息,表示很羡慕我们的乐器具有民族的特色。他们原来也有自己的乐器可是早已丢失了,现在所用的乐器全和其它西方国家的一样,如果乐器上面不刻上自已国家制造的字样,几乎以为自己的国家是没有乐器的了,而中国至今还保留着自己传统的乐器,这是非常可贵的。后来又有位匈牙利音乐家在看了我们演出的《三岔口》以后奇怪地问:“你们的打击乐队怎么不用指挥的?”我们的接待同志说:“我们也有指挥。他问:“在哪里?”接待同志指一指场面上说:“坐在当中打鼓的就是指挥。”他说:“这不是演奏员吗?”我们说:“我们的指挥者同时也是演奏员。”他感到非常奇怪奥妙,表示要向我们学习这种奇妙的指挥法。我们就请他坐在乐队后面的沙发椅上,他掏出一个小本子来用笔记录,起初他还以为很简单,可是在记了几个点子后,就无法看清其中的变化了。他站起来耸了耸肩膀说:“你们的乐队太奥妙了!不用乐谱,光看打鼓的两只手,却演奏得那样整齐,而四个人的乐队(除管弦乐),在音响效果上却不亚于一个由四、五十人组成的大型的交响乐队,这是不可思议的。”他甚至把我们的京剧艺术誉为“超空艺术”。
名鼓师杭子和与杨宝森、杨宝忠
从上面所述两个事例来看,可以相信我们京剧打击乐艺术的本身是相当完美的,即使在国际上那些音乐家们的心目中看来,也没有低估我们的艺术价值。不过也并不完全象这位音乐家所说的那样神秘和深不可测,锣鼓点子的本身虽是死的,问题就在于如何巧妙运用,当它演奏得不恰当时,便会失去它的光彩和作用,一变为使人感到厌烦嘈杂的声音。它正和人写文章一样文字的本身也是死的,好坏就在于作者如何运用了。
由此看来,作为京剧乐队的武场人员(特别是司鼓者)来说,对如何正确掌握锣鼓音响的问题,责任是很重大的。运用得当,就能引人入胜,运用不当,就会使人感到吵闹。
最后引用京剧前辈乐师徐兰沅先生曾对武场人员提出过以下几点要求,作为本文的结束。他说:
武戏暴躁能稳,文戏稳中不温,鼓点圆润不噪人,紧慢尺寸拿准。
散碎锣鼓不俗,用法恰当传神;打出感情能服人,算得艺术根本。
(《京剧锣鼓演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