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回眸】| 闫连生作品:儿时的那头牛
在牲畜世界,唯牛对我的印象最是深刻。这大概是,因儿时与邻家一头老犍黄牛相处过的缘故。
它有一尊巨大的身躯,一双短粗带年轮旋痕的犄角。站稍远处看,它卧在那里,简直就是一架山,站在那里,简直就是一头狮,给人一种威力的震慑。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眼角的泪水却总没干过,像个没妈的孩子可怜巴巴。我想着,天啊地啊命啊,把它脱生成不离绳索奴隶般的牛,它怎它能会不伤心呢!
它两个山洞似的鼻孔,有出不完的恨气怒气,越是干活时,越是呼哧呼哧的出个不停。寒冷天里喷出的气团云雾,在它脸前不停地消散。大热天里喷出细雨般的雾气,只是在鼻腔里化作泉水,嘀嗒嘀嗒的下落。尤其是它满腹愁苦,无以言说时,闷头往地上一卧,那一声带着嗡声气流的长叹,足会让苍天动情,大地怜悯。
方方的阔嘴密密的大牙,嚼着老草干料,面颊起伏滚动的颧骨上,泪水在“咯噌咯噌”臼齿研磨声、笼头铁索在石槽帮上“咣当咣当”的磕碰声中向下延渗。这哪是在吃草料啊,分明是在强吞忍咽命运的黄连苦胆。
背上隆起的肌腱,若经历千年风雨剥蚀的秃崖光顶,若万锤敲打过棱角皆无了的铁砧,刚强地战胜过无数力的挑战,敬仰得鸟儿落在上边,为它唱起英雄的赞歌,跳起崇拜敬仰的舞蹈。
四只硕大的蹄子,走在与毛它色相同的黄土地,连屙尿都不得停下,饥渴疲劳稍有迟钝,便有贯耳的呵斥和飞鞭的抽打。风滚卷的浮土,犁翻涌的泥浪,把它深深的脚窝抹得无印无痕。
骟空枯皱的囊袋,痿缩的生殖器,悬夹在下腹后股之间,奇耻大辱永远铭刻在它初生幼犊,心中血泪模糊惨痛的记忆里。
在它的日志里,劳作,劳作,除了劳作,还是劳作,好像劳作就是生它命的代名词,好像它,就是劳作的象征符号。
它无牵挂杂念,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走过花果粮菽飘香的季节,走过霜雪冰凌没有路的地方,它困了老了,被拴在旁边有着草垛、石磙、茅屋、卧犬的木桩上,闭目反刍倒沫,像在品味儿自己生活的艰辛,思考生命的归宿,感受夕阳残照血染的黄昏。
它大老远看到我,“哞”一声唤,我就跑过去,扶住木桩爬到它背上去玩,它眯着眼不烦不躁。有时我拽来绿色的树叶给吃它,它会很满足地嚼得有滋有味儿,有时我会用鞋底或枝梢给它扑打驱赶蝇虻,我们相处得好极了。
一天,它突然死了。它是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拉回几大车麦子后,口渴难耐,大量饮用了水渠刚从深井抽上来的凉水被激死的。我不敢挤进人群,去看那刀劈斧砍的残忍。
它的主人园田爷给村每家送一块肉。我看到那血淋淋的牛肉吓哭了,心都在颤抖,夜里老做噩梦。
后来邻居请了一个回民师傅,把那风干的牛皮,经过软化、切割处理,捻合制作了几条可以拉动千斤不断的牛皮绳,下脚料做了坐簸、鞍垫、辔头、扎脖、碍眼等车辆、牲畜用品。最后,那师傅把牛的骨头带回去,磨骨粉另作他用算作工酬。
二十年后一次回村,说起那头犍牛,一位大爷回忆说,那年大旱淘井塌方,多亏那牛皮绳,一次从井下拉救上来三个挖泥人员的性命。一位大娘回家拿出那牛角织布梭给我看,说它光滑而不涩不挂,鼠不咬虫不蛀……
我把近尺长明光发亮的牛角织布梭拿在手里,看着半透明玉色胶质层里,隐藏着的年轮旋印,眼前飞光流影,那头牛熟悉的气味儿,毛色,神情,“踢哒踢哒”倔强不息前进的蹄子声……历历在目,声声在耳,我忍不住潸然泪下。
一直到现在,也不知咋的,一想到那头完全彻底为人类奉献的老黄牛,灵魂深处曾宣誓过的信仰,就会受到一种严厉的拷问,弄得我脸红心跳不已。
本栏目编辑:沈曼妮
作者简介:闫连生,男,汉族。河南荥阳人。笔名:问耕。网名昵称:腋芽。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有《自留地》、《土根之恋》、《长满花草的路》等诗文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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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是落在花瓣上的一只蝴蝶,蹒跚的风在花丛中穿行。翼翼小心,它依然惊动了斑斓的春天,那稚嫩的岁月一振翅,就没入一片深绿,只留下摇曳的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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