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冷战之花：万花筒般的安哥拉内战

作者：弹痕

20世纪60年代，世界殖民体系开始崩溃瓦解，亚非拉人民掀起了摆脱殖民统治，争取民族解放的革命热潮。

为争夺世界霸权而在铁幕两边剑拔弩张的美苏两大阵营自然不会放过一个如此绝佳的扩大势力范围的机遇。

从非洲到中美洲，美苏或是培植代理人，或是亲自操刀上阵，一系列明争暗斗为当时本就波谲云诡的世界局势更增添了许多动荡和战火，而安哥拉内战正是当时各方势力在台前幕后明争暗斗的一个缩影。

安哥拉位于非洲西南部，自15世纪末开始受到葡萄牙入侵，1884至1885年的柏林会议上，安哥拉被划为葡萄牙殖民地，1922年葡萄牙派军队占领安哥拉全境，1926年葡萄牙国内爆发右翼军人政变，进一步加强了对安哥拉的控制。

1951年葡萄牙宣布安哥拉为其“海外省”，并逐步以引入白人移民和外资的形式加强了对安哥拉的控制。葡萄牙殖民统治者虽然宣称葡萄牙本土和“海外省”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但却并未给与安哥拉本土居民应有的经济和政治待遇。

20世纪40年代开始，安哥拉工农业、基础设施、道路、城镇等各方面建设都有了长足发展，而安哥拉本土族群非但没有从经济增长中获得任何福利，反而因为没有公民权、缺乏受教育机会以及经济发展的不均衡而愈发贫困。

葡萄牙殖民时期，白人社会地位最高，在当地拥有政治、经济等多方面特权。白人和土著居民通婚产生的后代称为有色人，有色人享有公民权，地位低于白人，但能出任一些不太重要的政府职位。

接受葡萄牙教育，能讲葡萄牙语，生活方式也葡萄牙化的本地人则被称为“同化人”，同化人能在商业机构或者企业中出任管理层职务，但很难获得更高的职位，更遑论出任政府职位。

而以奥文本杜人、姆本杜人和巴刚果人三大族群为主要成分的安哥拉土著居民政治经济地位则更低，土著居民主要生活在农村，他们没有公民权，缺乏受教育机会，葡萄牙殖民当局的城镇化和工业化建设成本则以贸易剪刀差的形式转嫁到土著居民头上，土著居民对葡萄牙殖民当局自然缺乏认同感。

有色人种和同化人因为政治和经济地位天花板的存在而对葡萄牙殖民统治存在不满，随着白人移民数量的增多，有色人和同化人原本就有限的政治和经济地位被进一步挤压，这种不满进一步加剧。

土著居民既反对葡萄牙殖民统治，也因为社会地位和经济收入的差距而同有色人和同化人之间存在矛盾。三大族群之间也因为风俗文化等方面的差异而缺乏认同感，并逐渐因为土地和资源等利益争夺而演化出难以调和的矛盾。

安哥拉国内各族群之间对葡萄牙殖民统治的共同仇恨促动了安哥拉独立运动的全面爆发，而各族群之间难以消弭的嫌隙则为安哥拉独立后所爆发内战的残酷激烈奠定了一抹血色的基调。

1961年，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首先打响了武装争取独立斗争的第一枪。该组织以姆本杜人和有色为核心，其以葡萄牙共产党扶植的安哥拉共产党为基础，经联合其他政治党派后发展起来。因此在成立初期就有着很深的“莫斯科印记”，如成员以知识份子为主，对农村运动和农民群体一直带着某种傲慢式的偏见。

安人运的独立斗争一开始就既要面临葡萄牙殖民当局的强力镇压，又要应对以刚果人为主体的安哥拉国民解放阵线（安解阵）的竞争，同时安人运内部还因为路线分歧多次面临分裂的危险。但好在因为意识形态相近，安人运一开始就获得了苏联、古巴阿尔及利亚等国的支持，实力逐步壮大。

相比于以知识份子为主要成分的安人运，安解阵的主要人群认同主要是源自巴刚果人内部的族群认同，其前身为北安哥拉人民联盟，最初的主张是恢复存在于15世纪至19世纪末期的刚果王国的统治。后来其领导人霍尔登·罗伯特逐步放弃了单一的部族主义，转而追求代表全体安哥拉人民，北安哥拉人民联盟于是更名为安哥拉人民联盟。

20世纪60年代，安哥拉人民联盟在吸收了一些非巴刚果部族势力以后，正式组建了安哥拉国民解放阵线。但由于其内部主要话语权依旧为部族势力掌控，安解阵自成立之初便内部矛盾不断，奥文本杜人若纳斯·萨文比被迫出走组建了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安盟）。

安盟在安哥拉国内的三支民族解放力量中组建最晚，实力也最弱，但其首领萨文比出身安哥拉国内人口数量最多的奥文本杜族群，具有相当大的潜力。萨文比早年虽赴里斯本学医，并在瑞士获得政治法律学博士学位，属于安哥拉国内的高级知识份子行列。但萨文比对安人运内部领导人醉心于坐而论道和路线斗争，不擅长发动群众的作风非常不满，认为安人运没有真正的战斗力。

萨文比认为葡萄牙殖民当局的统治重点在大城市和沿海地带，在南部农村地区并没有影响力，而且多数乡村互相隔绝，易于发展自己的势力。于是他把重点放在了对农民的教育动员上，决定走农村包围城市的斗争路线。尽管安盟军事实力非常弱，萨文比还是凭着其过人的影响力在安哥拉农村获得了一定的影响力。

而且正因为安盟军事实力羸弱，很多时候不得不同葡萄牙殖民当局妥协，再加上萨文比本人受过良好的教育，因此在以白人为主的葡萄牙殖民军中颇受认可。

三大解放组织纲领、路线以及所代表的族群利益各不相同，自然也就无法建立统一战线。三大组织无论是在武装力量还是政治影响力方面，都不足以同葡萄牙殖民当局抗衡，而且其本身有限的力量还要消耗在三大组织之间的斗争中，因此一直到1974年，也就是安哥拉获得独立的前一年，安哥拉国内都没有发展出一个全国性的解放组织，更没有获得过一次有代表性的军事胜利。

但长期的战争投入使得葡萄牙国内经济大受影响，葡萄牙本身就是一个小国，经不起沉重的军费投入以及由此带来的通货膨胀和贸易逆差（军事设备基本靠进口）。

1974年4月，葡萄牙国内爆发政变并于随后组建新政府。1975年1月，葡萄牙政府与三大组织进行会谈并签署《阿沃尔协议》，协议规定三大组织为安哥拉未来政权的合法代表人。1975年11月11日安哥拉正式获得独立。（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