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混蛋是如何炼成的

Old soldiers will never die, they just fadeaway.

老兵永远不死,他们只是渐渐凋零。这是麦克·阿瑟曾经在美国国会演讲时的一句名言,据说还是引自他的母校西点军校的校歌。语感苍凉,内含深意,一时间感染鼓舞了很多人。

老兵既然如此,那么一个老混蛋又是如何炼成的?

不妨来看看这部《老兽OLD BEAST》怎么说。

从片名就可以看得出来,老兽,Old Beast,好像已经嗅到了那种雄性荷尔蒙泛滥的气息。老杨,在曾经风云一时的“煤都”鄂尔多斯曾经风云一时,算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了,那现在的他过得怎么样呢?

整天无所事事,骑着个破电瓶车晃悠在几乎成为烂尾楼大本营的鬼城,赌博耍钱是他唯一的爱好;

家里的老婆瘫痪在床,不管不问;

人老心不老的他在外面还养了一个外地年轻女子,美其名曰支援城乡建设,看到洗浴中心的小妹比自己的亲生儿女还要和蔼可亲;

就连子女们好不容易凑齐用于妈妈开刀动手术的钱,也被他不声不响的挪用,然后若无其事地人间蒸发了;

听上去是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混蛋?简直有点十恶不赦的意思了。

不过凡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再无耻的混蛋也不例外。

他很疼爱自己的小孙子,虽然搞不懂为什么骑骆驼比不上变形金刚,为了讨小孩子的欢心,还是去买了一辆大黄蜂;

来自草原的兄弟来城里托他帮忙,二话不说应承下来,虽然谈不上一诺千金,倒也是说话算数的一条汉子,更不要说多年前的一点恩情,念念不忘,为此还引发了全片最大的悲剧;

他并不是不知道疼爱儿女,只是疼爱他们的方式是按照自己的心愿来,基本上还是属于硬来,从片中的只言片语可以看出来,他一度是撑起了家里的脊梁;

就算那个家里人眼里恨之入骨的狐狸精,看上去更像是老人的一种情感寄托,寻求家里所缺失的一种温情补充吧,否则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折,自然也不会有那个孩子气十足的日光手镯和那锅炖牛肉;

所以,我们慢慢把这些碎片拼在一起,似乎这个老头儿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所以当影片推进到最后,生活里所有的鸡毛蒜皮竟然演化到不可收拾的家庭矛盾大爆发,所有人都是伤痕累累,没有一个赢家,全都是输家,直到有人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原本是一家人,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一家人,最后以如此惨烈收场,谁的错?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那么该怪谁?

贫贱夫妻百事哀,那么是因为没有钱?

该怪被一切向GDP看齐的单一资源开发式城市管理拖垮的经济吗?

还是由于当地气候恶劣,民风彪悍,观念落后,法制观念淡薄,法制教育匮乏?

或者还是因为社会变革期的剧烈冲突下人们无所适从,家庭观念崩塌,社会道德感沦丧?

似乎每一条都有点关系,但是似乎每一条又都不是正确答案。这是在观影过程中从头到尾直到影评写到此时依然没有想明白的问题。老杨一家人,绝对不是当下中国最困顿最艰难的一家人,那么,为什么他们的生活会有如此这样的一个结局?

如果你知道答案,请你告诉我。

基于这样的故事线,整个影片的节奏缓慢,色调灰暗,一种无法言明的沉重和绝望从头弥散到尾。导演甚至直到最后都没有给你任何希冀,直接用一个残忍的长镜头掐断了所有的念想,让观众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内心慢慢浸入了彻底的寒冷和黑暗中。

但是影片拍的很好看,除了真实反应生活所带来的强大力量之外,各位演员的精彩演出也是不容错过,特别是配合影片背景的方言对白,虽然只是一个小细节,但是足见用心之处。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老戏骨涂们,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在金马奖颁奖典礼上睡着的最佳男主角,堪称是全片的灵魂,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撑起来了整部电影,而老人家的出场也是气场全开,霸气侧漏。

这位生于一九六零年的老爷爷,最牛的地方在于他的表演完全看不出表演的痕迹。自然而然的语言,配合着水到渠成的动作,以及所有的表情都是给人一种顺理成章的感觉。把一个固执,霸道,几分蛮横,几分粗野,曾经富过现在很穷但是拒绝承认这个事实的“社会人儿”演的惟妙惟肖。作为坐在台下的观众,那种“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的既视感扑面而来,混合着背景城市本身那种粗粝坚硬,破败荒凉的感觉,二者隐隐之中建立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有的演员一辈子就是在演自己,所有的角色其实都是演员本身的投射,比如刘晓庆,有的演员则是演什么像什么,完全是为了角色而活着,比如梅丽尔·斯特里普,有时候你是无法分清哪一个角色才是她本人的形象,也许一个都不是。翻开涂们的履历,发现老先生更多的是偏向于前者,但是又不完全是用演员本身的特质完全覆盖于角色之上,妙就妙在二者融合的度如何拿捏,这也正是一个演员的演技精湛与否的重要标志。

看完此片,你会觉得涂们击败田壮壮,黄渤等名气远远超过他的名角,拿下第54届台北金马奖最佳男主角,也是名至实归,理所应该的。

除此之外,特别值得称道的是本片导演周子阳。

《老兽》是他的电影处女作,以如此的水准亮相,果然是有两把刷子,俨然已经一匹黑马的姿态拿下了诸多荣誉:

第54届台北金马影展金马奖 最佳新导演(提名) 老兽

第30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亚洲未来单元 特别提名 老兽

第11届FIRST青年电影展青年电影竞赛 最佳影片(提名) 老兽

第11届FIRST青年电影展青年电影竞赛 最佳导演(提名) 老兽

在此必须要为一直背负诸多指责的中国电影人说两句。

虽然一直以来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审美需求和国内院线上映作品层次不齐的质量水平中间,存在着巨大的隔阂并且引发了一拨又一拨的口水大战。但是有一类国产电影作品以及他们背后的电影从业者,是值得我们赞赏并且表达敬意的。他们包括并且不仅限于:

李扬的《盲山》和《盲井》;

王竞的《万箭穿心》

曹保平的《光荣的愤怒》,《狗十三》

张猛的《钢的琴》

陆川的《可可西里》

贾樟柯的《小武》,《站台》和《世界》,以及《天注定》等等诸多默默无闻的现实主义作品和更加默默无闻,努力耕耘的电影人。

他们没有《活着》,《霸王别姬》,《鬼子来了》等等那么高的知名度,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抠图女星,流量小花,各种鲜肉腊肉五花肉来号召票房,但正是由于他们的隐忍坚持和负重前行,才使得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充满了生活气息,充满了烟火气的作品。这些作品并不完美,但是每一部都非常真实,这些作品反映的并不是理想中的“大同社会”,但却折射了我们每个人都会心有所感,每天都在过的日子。而所有这些作品如果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总结的话,就是真正做到了“来源于生活,但是高于生活”。

如果你爱电影,请到电影院,用一张电影票支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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