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天津卫一桩真人真事,让人不得不感慨“劫数”二字的厉害

举凡看过神怪小说的朋友,或多或少都曾见过“劫数”二字,若按小说所写,只道是:难逃的在数,在数的难逃。若按科学来说,一个人的命运如同系统一样,虽然已经被编程好了,但不免还会有BUG,若能及时修复,或许可以止损;若不能及时修复,只怕就要宕机。人生亦是如此,若能逃过劫数,或许可以保命;若不能逃过,便应了“在劫难逃”四个字,这条小命只怕就要交代了。

且听“大狮”说一个发生在清末时节的真人真事,借此事,或可知“劫数”二字的厉害。这件事只知道发生在清德宗光绪年间,具体年份说不好,约摸是庚子年(1900年)之后的事情吧。

话说清末光绪年间,北门外有个谢记作坊,以制作经营烟花爆竹为主业,作坊内有学徒及伙计二十几口子,年纪都不是很大,多少了不过二十浪荡岁。其中有个新来不久的伙计名叫陈三,十七、八岁左右的年龄,平头正脸,一表人才,父亲托人把他介绍给谢记作坊的东家谢开芳,只为让这个在家无所事事的小子有个吃饭的地方。要知道这个年岁的男孩子正是最能吃的时候,要不怎么会有“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句老话呢。

陈三干活倒也麻利,谢老板对他也不错,工钱给的尽管不多,但起码能让他吃饱,故而这对主仆之间的关系还算和睦。

有天中午,大伙儿在收工之后,出了作坊到伙房吃饭。制作烟花爆竹的地方最忌讳一个“火”字,因而伙房离着作坊老远的距离,生怕一个火星子飞出去把作坊给掀了盖儿。

陈三由于不爱跟人挤在一块儿吃饭,于是拿了两个棒子面饽饽,端着一大碗小米粥,拿着一块咸菜头到外面去吃。刚吃没几口,就有个盲眼的老乞丐走过来找他讨饭。陈三倒也是个热心肠,于是把手里的饽饽给了老乞丐一个,又把喝了一半的小米粥和半块咸菜头也全都施舍了出去。

老乞丐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喝,拿起饽饽就啃。喝完吃完之后,就地坐在陈三的对面,翻着两只没有黑眼球的灰白眼珠子,呲着一口大黄牙,嘻嘻哈哈地对陈三说:“小老弟啊,我老叫花子不能白吃你的饭,我有个小小的手艺,愿意在小老弟面前显摆显摆。”

陈三一听此言,顿时来了兴致,忙问老乞丐,究竟有什么好手艺?

老乞丐说:“早些年我流落到蓟州山区,遇到一位山野异人,他是个好心人,见我双目失明,为了让我不至于活活饿死,于是传给我一套“摸骨”之术,好让我借着这个手艺混口饭吃。倘若小老弟不嫌弃,就把手递过来,让老叫花子摸一摸。”

老乞丐说完这番话,陈三更加来了兴致,赶紧把手递了过去。老乞丐伸出两只满是黑皴的干枯大手,嘎叭嘎叭地在陈三的手上抓捏了一会儿,松开手后,叹了口气。

陈三心头一颤,忙问老乞丐,为嘛要叹气啊,难不成是自己的命运不济么?

老乞丐语重心长对他说:“老叫花子不妨对你直说,小老弟啊,你有“火劫”啊。”

“火劫?”陈三眨巴几下眼皮,听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其中有个“劫”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催着老乞丐快些交个底。

老乞丐说:“所谓火劫,是说你这条命最终要葬送在一个'火’字之上。甭看我眼珠子不能用,可我鼻子好使着哩。我闻到这块地儿有很浓的硫磺味儿,我猜这里是爆仗作坊。你要是信我所说,就听我良言相劝,赶紧辞了差事,远远地离开,往后少往这种地方来。”

陈三听了个似懂非懂,还想再多问几句,老乞丐却起身离开了。陈三糊涂了,他猜不透老乞丐的话是真是假,对于所谓的“摸骨”之术,他也是似信非信,就这么掐吧几下,就能够掐吧出一个人的命运?恐怕没那么邪乎吧?可要是不信,万一真的栽在一个“火”字上面,自己这条小命只怕保不住。

陈三犯了“嘀咕病”,端着空碗回去之后,也不跟工友们说话,自个儿蹲在旮旯之中瞎嘀咕。有几个工友发现他有些古怪,于是凑上前跟他逗闷子,问他究竟瞎嘀咕什么呢?

陈三起初并不想说,但经不住工友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唠叨,于是把老乞丐对他说的一番话和盘托出。

工友们听罢之后,哄堂大笑,笑陈三没脑仁儿,一个要饭花子的鬼话居然也能信,也忒是傻了点儿。

大伙儿正在起哄的时候,谢老板黑着一张大脸进了屋,他在门外把陈三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进屋之后,朝着陈三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数落,嫌不解气,还在陈三的小腿肚子上踢了一脚。

谢老板骂陈三是个祸害,明明知道这是做烟火爆竹的地方,最忌讳一个火字,居然还敢拿着这个字眼儿说一些妖言惑众的鬼话。谢老板让陈三滚,立即滚,滚得越远越好。

陈三被谢老板这通雷烟火炮一激,也来了脾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把谢老板数落的一文不值,末了撂下一句:“滚就滚,你就算跪下求三爷,三爷也不伺候你个老狗食!”

陈三骂着街离开了作坊,走出不远,在一个“狗食馆儿”摆在路边的小桌子前坐下,要了一个咸鸭蛋一壶酒,准备用老酒压制住心头的怒火。

刚呷了一口酒,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喊他的名字。回头一瞧,嘿,熟人,而且是熟得不能再熟的那种。谁啊?他爸爸陈老海。

当爹的心疼儿子,瞅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于是收拾了几件厚实一点的衣裳,给儿子送来御寒。赶巧在狗食馆儿门口遇见儿子,有道是知子莫若父,儿子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当爹的怎么会不了解。一瞅儿子这幅德行,就知道跟东家尥了蹶子,跑这儿喝闷酒来了。

不等当爹的问,陈三主动把经过说了一遍,告诉老爹,他有“火劫”,绝不能再回谢老板的作坊。

陈老海苦口婆心地连哄带劝,总算稳住了儿子的心。陈三是个孝子,不忍心让老爹着急,于是跟着老爹回到谢记作坊,给谢老板赔了不是,希望谢老板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的糊涂和粗鲁。

有道是举手不打笑脸人,谢老板当着陈家父子的面,也承认了自己有出格的地方,身为东家不该张口就骂抬手就打,这样做有失身份,也让伙计们心寒,故而谢老板也给陈三赔了不是,还刻意让陈三留老爹在作坊里面住上一宿,爷儿俩好好叙叙旧。

陈家父子谢过东家,找个没人的地方唠了一会儿家常。天逐渐黑了下来,陈三让老爹睡在自己的身边,等天亮了再走。陈老海摆手说还要去看望一个老兄弟,就不在作坊住下了,那个老兄弟会安排食宿,让陈三尽管放心。

见老爹执意要走,陈三也就没有挽留,不过他心里面仍旧十分忐忑,为老乞丐那番话而心慌意乱,将老爹送出一段路之后,陈三央求老爹给他重新找个差事,他真心不想在谢老板的作坊干活了。老爹宽慰他几句,让他把心放踏实了,老乞丐的话不能信,都是不切实际的胡话,规规矩矩地给东家干活,多挣点钱早点娶媳妇,等有了媳妇,小两口干点小买卖,就不用再看人脸色了。

陈三听了老爹话,目送老爹远去,悻悻地回到作坊,往大通铺上一躺,谁也不搭理。刚躺下不大会儿,呼啦啦进来一帮人,足有十来口子。谢老板给简单做了介绍,说这些人都是他乡下的亲戚,到城里采办大婚用的应用之物,没地方落脚,暂时跟大伙儿挤一宿,天亮后立马走人。

屋子本来就不大,又一股脑住进这么多陌生人,陈三和其他的伙计全都不满意,但嘴上没说什么,毕竟这些人都是谢老板的穷亲戚,打狗还要看主人不是,怎么着也要给谢老板几分薄面。

谢老板出了屋,反手把门关上,“咔嚓”一声响,用大锁把屋门从外面给锁上了。谢老板为人过于神经质,他担心这些多少年不来往的穷亲戚顺手牵羊拿他的东西,故而想出这么一个损招,在外面用铁锁铁链把门锁上,这样一来,里面的人出不来,也就甭惦记他的东西。赶明儿一早,他早早地过来把锁头打开也就是了。

谢老板认为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正确的事,笑嘻嘻地离开了。屋里面的人开不开门,自然也就明白了谢老板的小算盘,反正平时天黑之后也都不允许外出,全都在大通铺上呆着,屋里有俩大尿桶,要解手也不必出门,也就没人多说牢骚话,省得传到谢老板的耳朵里,让老小子骂闲街。

说话间到了四更天,人多脚臭呼噜声大,加之揣着心事,陈三睡得很是不好,一直处于半昏半迷的状态之中。谢老板那些亲戚当中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孩,突然爬起来说肚子拧劲儿,恐怕是要汆稀,已经到了门槛上,就要憋不住了。屋门锁着打不开,又不能在屋里面就地方便,小孩急得要哭。

陈三心里面本来就别扭,让小孩这么一闹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一声:“大傻巴,屋门开不开,不还有窗户吗。”

一席话惊醒肚痛人,在家长的帮助下,小孩顺着窗户到了外面。提着裤子找个了没人的地方,拉了个天昏地暗之后,喘着大气晃悠着两只细腿要回屋。小孩初来乍到,本就对作坊的环境不熟悉,加之夜色昏暗,一下就迷糊了,想不清楚自己从那间屋子的窗户出来的。于是摸着黑瞎踅摸,踅摸来踅摸去,就踅摸到了存放火药等杂物的库房,一瞅窗户开着一条缝,误以为是先前自己住过的那屋,顺着窗户爬了进去。屋里面漆黑一片,嘛也瞅不见。小孩总归是小孩,缺少了成年人的意识,顺手摸出一盒揣在兜里的东洋玛曲头,“哧剌”一声响,屋里“亮了”。

说到这里,需多交代一句。早在咸丰年间,天津卫的百姓就已经放弃了“火镰子”,而改为东洋人生产的一种名为“玛曲头”的火柴,俗称“洋火棍儿”。这种火柴由于做工廉价,因此成为百姓家中必不可少的引火之物,但既然廉价,也就应了那句“便宜无好货”的老话,要么划不着,只要划着了,硫磺味儿辣眼珠子,呛得人直咳嗽,故而天津卫的父老乡亲一用“玛曲头”,就破口大骂东洋人的祖宗八辈。

亮!真亮!不但亮,还噼里啪啦带响声的。小孩机灵,一见惹了祸,顺着窗户跳出来,大喊大叫着往外跑。可没等他跑出多远,那间屋子的房盖儿就上了天。霎那之间,火鸽子乱飞,火龙乱舞,整个作坊陷入火海之中。

锁着门的那间屋里的人可算是倒了血霉了,听到爆炸声后,瞬间乱作一团,有人当即被踩死,不管是逃出去的人,还是没能逃出去的人,一个个全都变成了“火人”。等到大火被扑灭之时,少说有二十口子被烧成了焦炭。

陈三倒是没有变成焦炭,但也已经烧得看不出人样。伤势太重,已经没法医治,于是有人想出一个土方子,找来几个大瓮,倒满麻油,把陈三在内的几个烧伤严重的人放到大瓮之中,希望可以缓解他们的痛苦。尽管大伙儿出自好心,真心希望这些人活下来,但好心没能起到好作用,不出一天,包括陈三在内的人全都没能活下来。

陈三在咽气之前,趁着还能说话,跟周围的人诉说老乞丐对他说过的他话,他说这是他的定数,他命里该有此劫,本来能够逃过一劫,可偏偏又回到此地,看来他就是劫数难逃的那种人。说完之后,陈三就断气了。

陈三的老爹陈老海哭成泪人,悔不该不听儿子的话,害了儿子的性命,可是事已至此,哭死也无用,只好回家找人把陈三的尸体运回去下葬。

此事随即被传开,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有位大学问在报上评论此事说:“陈家小子,以悻悻之怒,业已经脱离死所,而乃父苦意拦阻,使其陷于浩劫,可惨可惨!然此劫非乃父之罪也,实乃天定而不能逃也!”

过去在茶馆说书的老艺人,常以此事作为劝世良言来说,笔者正是从老一辈口中听来此事,这才有了今天这篇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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