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三公里的泥泞路

“哗”的一声，一辆车过去，身上又多了不少黄色的泥斑，点状的，条状的，块状的，还有网状的。心中虽然有不少火气，很想对着那没有人情味的司机吼一声，但还没待吼声出口，车子早已消失在夜幕中的风雨里。静心一想，也不能完全怪司机，毕竟人家也是赶路心切。根本没有时间留心路况的好坏。归根结底，还是只能怪这条路太烂！

从院部到试验二场，一共有六公里的路程，一半市内，一半市郊，中点在狮子山。过了狮子山，往东穿过京广铁道的桥洞，就很快走到了硬化路面的尽头，也是公交车的尽头，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士也不太愿意光顾的世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街道，甚至路灯也没有。在地面泥水中闪烁的，只有那高桥大市场建筑工地上不甘安逸而远远来自找苦吃的灯光，经历了风吹雨打后，到了面前便已经非常稀薄和微弱。浓浓的夜色中，朦朦胧胧的黄土冈不断被雨水洗脱一层又一层泥土，源源不断地流向低洼的路面，流到脚下，时不时漫进鞋里。一大片菜地隐隐约约一直铺到远远的灯窗下，迎着几声犬吠与车鸣。

有良心的人得说有良心的话。这条路，晴日里是绝对还能走的，除了多吸些儿灰尘，也无需再承受更多的痛苦。运气好的时候，也不乏亮丽的风景。风景主要来自于自行车上的裙装，都是青春的面孔，从前方的一所学校里一路飘出来的。那时候，红色便稀释了灰色，风景淡化了尘灰，心里便不由自主地激动。然而，那青春的激动毕竟驱不散这夜色中的风雨，更渡不了这泥水中无边的绝望。雨水无情，路面却总还有意，再怎么说，它绝不会让人白过。它很殷勤，也很厚意，更是缠绵。它原本留了不少坑洼，只是肚量太小，没能装下这漫天的大雨。它生怕有人不信，因此特意贿赂了身边的泥泞，让过客深深滑进腿去，测了深度，又懂了湿度，以表白它的忠诚。其实，它又何须如此热情？！无论如何，就算它变成河，变成海，我也得顺着它走向我的目标。

三公里的路，每一段都各有自己的特色。过了高桥，好不容易爬上奎塘河堤岸，路面便更加漆黑。堤下村子里的灯光百般吝啬，只照亮了自家的窗口，偶尔漏出来几点光芒，也都消失在其窗前的树叶间。风比先前更大，猛烈得让人站不住脚，伸脚与收脚之间，像个“跳舞”的醉汉。我忽然想起电影中顶着暴风雨艰难前行的侠客，只是他侠的是义，而我“侠”的是职，为了自己的目标，都可以不顾一切。这时候惟一的好处就是不缺水喝，相比那灼热的沙漠中干裂的嘴唇，不知道要多了多少幸福。眼泪是更不屑有的，即使流出几行来，在这密密麻麻的雨帘中，谁也看不到。与其懊恼，不如抗争，与其哭泣，不如前进。风雨总有边，黑暗总有尽头，熬过了堤上这坑坑洼洼的颠沛，摸尽了这河边的黑暗，吞下了这夜色中苦涩的寂寞与孤独，跨过前面那座千疮百孔的小桥，就可以享受路边窗户里迫不及待挤出来的灯光。

走下堤，进了村，虽然雨还有那么大，但看着场里远远而来的灯光，听着从路边窗户内传出来的说话声，便庆幸自己又回到了人间。虽然路还一样很难走，但信心已经倍增；泥泞虽然还那么热情，道路也依旧那么曲折，但梦已确定就等在那灯火通明的厂房。这段路，很快就会走到尽头。

果不其然，后来，随着高桥大市场建成营业，那条路摇身一变，成了宽敞的长沙大道。路修好了，也就很快结束了没有公交车的日子。那泥泞，那坑坑洼洼，那曲曲折折，那风风雨雨，如今都在记忆中不断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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