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为什么正经男人,也会出轨?(洞察人性)

“振保的生命里有两个女人,他说的一个是他的白玫瑰,一个是他的红玫瑰。一个是圣洁的妻,一个是热烈的情妇……”

当我们读张爱玲的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时,目光很容易被玫瑰所吸引,却忽略摘取玫瑰的那个人——佟振保。

怎样从苦学生,一步步成长为高质量男人,又怎样从自制力极强的正经男人,在婚姻里堕落成寻花问柳的丈夫。

他才是这个作品的主角,也是他自己人生的主角。

在他的人生故事里,可以看到现实中男人的影子。

苦学生的艳遇

佟振保出身贫寒,后来却闯出一片天地。

他全靠自己勤奋好学,一路向上爬,摆脱了愚昧无知的小圈子。读书,出国,留学,学的是当时最吃香的纺织工程。不但留洋镀了金,又有实习经历,可谓真材实料的苦学生。

佟振保并非一味埋头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对于外面的花花世界,他非常想去见识见识。

有一年暑假,打工多下几个钱,他便决定去欧洲旅行。途径巴黎的那夜,吃过晚饭,步行回寓所,孤身一人,百无聊赖,思量着当下与明天,不禁心生怅然。

正在这时,一位陌生女人与他“邂逅”,黑蕾丝,红衬裙,她偏过头来瞟着,神态尤其暧昧。

在异国他乡,寂寞的夜晚,遇见这样的女人,荷尔蒙正当旺盛的年轻人,是无法抗拒情欲诱惑的。

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地拐进路边小旅馆……

多年后,酒酣耳热之际,与朋友提及此事,佟振保总会自嘲,说去巴黎之前还是童男子。然而认真追忆起来,实在是毫无浪漫可言的艳遇,因为充斥各种不堪回首的细节。

更让佟振保感到悲哀的是,就连那样一个事后回想起来很不堪的女人,在她身上花了钱,还做不了她的主人,实在太傻了。

这次羞耻且懊悔的经验,让佟振保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创造一个正确的世界,自己做这个世界的主人。他也非常清楚,正确的世界,源于高度的自律,不管思想,还是身体。

对于庸庸俗众的辛苦打拼,张爱玲看得非常通透:“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了头,血溅到扇子上。就这上面略加点染成为一支桃花。”

佟振保是努力的,也是幸运的,扇子上面还空白,等着笔酣墨饱的他自由发挥。对于未婚男人来说,一次不经意的艳遇,能算什么呢?

只要不再乱来,保持清醒,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正经人的初恋

佟振保在工厂实习有津贴,手头宽裕了,社交广了,也就认识了几个女朋友。

其中有一个叫玫瑰的混血儿,成为他的初恋。

她是富家女,为人爽快,父亲是英国商人,家里不缺钱,凡事潇洒处之。佟振保起初是为这种潇洒做派着迷。

年轻人喜欢玩乐,周末的晚上,两人相约去舞场。跳舞时朝气蓬勃,安静时神态端凝,遛狗逗鸟时又有点孩子气。这样的玫瑰,将年轻的佟振保吸引。

玫瑰的穿着打扮也很时尚——迷你裙,一双轻巧的腿“精致得像橱窗里的木腿”,头发剪得很短,后脑勺剃出尖尖儿。整个身体能露的都露了,加上口没遮拦,谁都能在她身上揩油。

张爱玲在另一部小说《倾城之恋》中,借白流苏之口道出男人的择偶心理:“最高明的理想是一个冰清玉洁而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

范柳原如此,佟振保同样如此,天下男人或许都如此。

如果玫瑰和佟振保一个人随随便便,他会觉得她天真。然而她和谁都这样,他就认为她轻佻。男性特有的理智提醒他,这种女孩子,在国外可以,如果娶了她,带回国,会劳神伤财。

关于佟振保的清醒,书上写道:“他是正经人,将正经女人与娼妓分得很清楚。”

这意味着,同样是玩,与后者逢场作戏,各求所需;对前者需要负责任,不能越界。

回国前夕,佟振保最后一次送玫瑰回家,两人坐在车里拥吻。因为心中无限留恋,玫瑰回应得相当炽烈,让佟振保乱了主意。只要他想,怀里的姑娘可以任凭自己摆布。

关键时刻,理智战胜情欲,佟振保刹住了车。他警告自己,玫瑰平时虽然疯疯傻傻,到底是正经人。面对正经人,既然担不了责,就不能过火。

这份自制力,让他忍不住对自己充满赞叹。虽然错失深爱自己的女孩,却挣得一个好名声: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未婚男人的红玫瑰

一回国,佟振保就去染织厂走马上任。

他暂时租住在一位老同学家。机缘巧合,这位老同学的妻子王娇蕊,成为他生命中的红玫瑰。

王娇蕊一看就是风情又放浪的女人,佟振保恰恰喜欢这种。而且,这个女人比初恋玫瑰更有程度。

朋友妻不可欺,何况这种女人对于没钱的男人来说将会是拖累。佟振保在潜意识里如此提醒自己。

王娇蕊这位少妇,向来有恃无恐,花着丈夫的钱,与别的男人勾三搭四。在游戏里,她只用匠心,不动感情。如今,身边出现这样一位青年才俊,当然不能错过。

趁丈夫出国办事的空档,她开始勾引佟振保。聊着柳暗花明的天,喝着以柔克刚的茶,不知不觉中,佟振保被她的娇媚软化。

他憧憬王娇蕊性感的身体,道德感却在阻止——虽然不用对她负责,却不能不对自己负责。他一时陷入挣扎的境地。

有一天,佟振保回去取衣服,无意间看到王娇蕊坐在沙发上,将他的外套挂在身边墙壁上,还吸着他吸剩下的烟。她迷恋他衣服和香烟的味道!

这一幕,完全将佟振保征服。自制力一旦撤退,不该发生的都发生。

王娇蕊这一次动了真心。她打算跟丈夫离婚,放弃养尊处优的生活,跟佟振保正式结合。她作出保证,自己会改邪归正,以后好好过日子。

佟振保呢,他也爱王娇蕊,但更在乎赤手空拳打下的天下。靠自己闯出来的前途,是他仅有的安全感。说什么爱江山更爱美人,前提是已经坐拥江山。

他很想跟这个集“婴孩的头脑与成熟的妇人的美”于一身的女人在一起,如果以影响事业为代价,他宁可放弃爱情。

当她说“你放心”,他回应一句“对不起”,戏假情真,到此为止。

捷克作家昆德拉说:

如果一个男人为了窗外的世界抛弃所爱的女人,这个世界则会因为他付出了背叛爱情的代价而弥足珍贵。

爱情与事业,佟振保再次放弃前者,他所要创造的那个正确的世界,会因此更加美好吗?

假面夫妻的婚姻

母亲逼婚下,佟振保娶了孟烟鹂,成为他生命中的白玫瑰。

孟烟鹂长得文静秀丽,出生于殷实商家,和佟家门当户对。外人只道他娶了一位传统好妻子——身家清白、面目姣好,性情温和。

实际上,佟振保对妻子不满意的地方有口难言。比如,烟鹂不喜欢运动,包括“最好的户内运动”。他尽丈夫的责任使她喜欢,可惜效果不大。

当新鲜转化为习惯,她在佟振保眼里变成一个乏味的妇人。他开始宿娼,骗家里人说出差。

通过这时期的佟振保,张爱玲洞察出男人出轨的一种心理,也是复杂幽微的人性——

他喜欢找黑胖的女人,以“丰肥的辱屈”对以前的玫瑰们进行报复。但他绝不会承认,因为这样做,是对回忆的亵渎。

除了夫妻那点事,佟振保对烟鹂还有其它不满之处。作为家里女主人,她做人不够大方,缺乏主见,做事还笨手笨脚。

没能给佟家添个孙子,婆婆心里不痛快,媳妇也没好脸色,于是彼此怄气。佟振保白天辛苦工作,下班还得忙着调解婆媳关系。这让他对妻子失望至极。

纵然在公司做得风生水起,婚姻中的苦闷,情感上的失落,却能让一个风光体面的男人深感憋屈。这种不被认同、不被关怀的委屈,书上写道:

振保自从结婚以来,老觉得外界的一切人,从他母亲起,都应当拍拍他的肩膀奖励有加。像他母亲是知道他的牺牲的详情的,即是那些不知底细的人,他也觉得人家欠着他一点敬意,一点温情的补偿。

他非但没有从温馨港湾里获得补偿,反而遭到背叛——孟烟鹂跟一位裁缝,以做衣裳的名义,在家里明修栈道……

佟振保没有当场戳穿,他实在想不通,圣洁的妻,为何也会背叛。更可恨的是,她找了一个不如自己的货色。

或许,他还应该想想自身问题,怎会走到这一步。然而他没有。

从这以后,佟振保开始花天酒地,公开在外面玩女人。

佟振保和孟烟鹂,在他人面前扮演一对假面夫妻。

有时候,爱情是一场天时地利人和的游戏,任它缘起缘灭,只能聚散随缘。

婚姻是讲求契约精神的修行,踏上了同一条渡船,就要风雨同舟,肝胆相照。

为事业放弃爱情,又为结婚而结婚。因为不满对方而放纵自己,又因为放纵自己而冷落对方,一错再错,错上加错,在苦闷残败的岁月里孤独地流泪。

这是佟振保一步步走出来的悲剧。

林语堂说:“所有的婚姻,任凭怎么安排,都是赌博,都是茫茫大海上的冒险。”

至少还可以听从内心,从一开始,就找一个对的人,一心一意,同心同德。山重水复,交给命运,我们只管且行且珍惜。

作者 | 江徐,80后女子,煮字疗饥,借笔画心。

媒体来源:十点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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