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秋天走了也没关系

主管：六盘水文学院

凉诗精选70期（总第175期）

本期约稿：王江

诗十首

宋煜

想起冬天

那年炉火微醺

我们围坐在蜡烛下剥

棉花。从未来得及盛开的

花夹中剥出橘子一样的花瓣

那时候烛光是狭小的

照亮房间的一角

话题也是，很少

涉及村子以外的话题

那时候父亲还在

一朵棉花就是一朵

完整的花

折叠

小时候在街上

我捡到一张折叠过的纸币

那个丢失的人

把它折叠成小小的方形

隐去了面额

我小心把它展开

它有了属于上帝的视角

——它是甜的

我多次在以后的梦里看到它

那枚小小的纸币

折叠后的

藏起小小的欲望

期待着被人打开

3月22日，女工在给园子里的植物浇水

冬青，小叶黄杨

藤本月季，造型女贞

匍匐在地的萱草

我很少见到波光粼粼的土地

好像所有的水瞬间被吸纳

所以女工一直在浇

春天，她偶尔用手

拢一下被吹起的头发

凭吊一株植物

木槿，也可能是扶桑

诸如此类的一株植物，在阳台

曾经鲜活过

碧绿的叶子，开喇叭状红花

如今它叶子早已落尽，只有骨架还在

花盆还在，父亲那几捧老土还在

它活着时的记忆越来越不牢靠

我怀疑上面有关它的描述，一部分

出自我的想象。它早已失去

植物该有的鲜活，却保留一种姿势

像紧绷着自己的余生

像某个黄昏，老去的母亲

摩挲着父亲一张渐渐褪去颜色

的相片，和那株死去的植物

一块坐在黄昏暗淡的光线里

落日丁香

她曾一身氤氲的紫色

那是很久以前的日子

如今她像一枚半圆的

绿色的落日

没有更多的表达

她在暮色中

经过我

没有停留

与我走向相反的方向

雨天

我变成一株植物

躲进最小单位的密室

——一只倒扣的碗

抹掉季节的差别性

我不再需要叶子和

花朵式表达，甚至可以

不需要听觉

雨天里，我只专注于

内心，任凭尘世的

喧嚣，轻敲自己的皮囊

落吧

落吧

今年的槐花

特别多

落上路人的

头发。白白的

停靠路边的汽车上

薄薄一层

路面也因此

有了柔软的感性

环卫工坐在路边

看着它们落

落吧

今年的槐花

特别多

孤独感

亲爱的路人

我想陪你走一段

在夜的影子里

两小团黑暗

相互温暖

远

白蜡树，你好

合欢树，你好

紫叶李，你好

还有高大的悬铃木

你也好

我和父亲

还有小狗阿黄

坐在一起听你们

秋天的琴声

将近三十年了，如今

只剩我一人

走在你们洒下的

斑驳的碎银子间

时光悄悄后退

我忽然想成为

你们当中的任何一棵

可以抖掉封顶的大雪

走失的叶子和花朵

还会被季节的手指

轻轻捻起，火车

开得远方一样远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慢慢拉长

无非是

秋天走了

也没关系

无非是

带走一些落叶

打散一些花瓣

从田野掳走庄稼

无非是

把天空抬得高一些

把山峦压得低一点

把流水装进玻璃框

我像只松鼠

已提前备好我的粮食

尽管更高的理想

依然远离我，我排斥的

依然过多参与我的生活

秋天走了

也没关系

无非是

裸露的伤口

再次迎接上天的那把盐。

宋煜，本名宋立理，80后，河北隆尧人。诗歌作品散见《诗刊》《星星》《诗潮》《扬子江》《草堂》《北京文学》《福建文学》《安徽文学》等刊物，曾出版长篇小说《穿越玫瑰》，主编《来不及拥抱》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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