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来了陌生人,我住在月租600元的农民房

前段时间我在浙江一个村子里有点事,算了一下,坐高铁,来回车费,回北京一趟往返要2000元,听说村子里的农民房五六百元一间,就想在村子里租个房子。

正巧,当地的农民自建房的确有房出租。

我先在附近的村子里走了一圈,村子里的人很少,家家都是两层、三层小楼,应该是地方潮湿,梅雨季节,一楼不能长期住人,所以才有这样的建筑习惯。

这个村子大概与世隔绝,中午酷阳高照,蝉鸣震耳,村子里非常安静,没怎么看见人,偶尔只能看见一个老爷爷坐在自己一楼喝茶。

看到我这个外来的陌生人,就像看大猩猩,站在门口瞅我。

终于,遇到一个推着三轮车的中年男人,对我说:“我们这里没房子,你去别处找去吧。”一脸警惕排斥。

让我突然想起,我小时候,住在一座小学的平房里。我所在的县城封闭落后,基本要比外界晚20年。

90年代初期,还保留着淳朴的乡风。

那时候经常有一些陌生人来,是真的有所求。但是到了2000前后,就开始有外地的骗子来骗人了。

我七八岁时,有个化缘的和尚来我家门口,敲着一个木鱼,身穿一件青色僧衣,端着一个钵,形容清瘦,站在我家院子里,说化点斋饭。

那时候我家很穷,天天吃烩酸菜粉条土豆,我的母亲非常心善,给他盛了满满一钵烩菜,又拿两馒头,和尚说:用不着这么多。还拒绝了馒头。

盛好菜,低头顺眼,沉默着就转身出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那时候,是真的有修行人的,2000年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化缘的僧人。

还有一次,有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女性,来到我家里,说自己是从外地来的,想来我家投宿一晚。在我幼年的眼睛里看来,这个女人一身陌生的气息。

皮肤黝黑,眼睛里有我没见过的光。

我太憨,觉得新鲜,马上就想,那就和我们一起睡炕上吧。

晚上,母亲邀请她和我们一起吃饭,穷家小院没什么可吃的,和我们一样,每人给盛了一碗面,管饱。

吃完饭后,就不见她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怎么等也不来,我就问母亲:“那个阿姨呢?”

母亲说:“我让她去南房睡了。” 南房,其实是院子里和正房相对的房子,朝北,我们夏天特别热的时候,会临时住一下。平时没人住。

母亲说完,打开窗帘,忧心忡忡的看一眼那间房,夜里也起来看了一眼。还告诫我今晚不要出去。

第二天早晨,我和母亲很早起来,就去看了一下,这个单身女人,一个人正在整理被褥。整理好,起身表示感谢,就走了。

我知道母亲的心情,又想提供帮助,又有忧虑,所以多了一层防范意识。

后来,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去哪里了,为什么独自一个人能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怎么能那么大胆子,直接进人家里求宿一晚呢?

我上小学的时候,一次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看上去挺能干的,进我家院子说,有没有衣服给几件呢?她们是逃难过来的,家里的地被水淹了,房子塌了。

母亲赶紧给找出来很多衣服,其实我在上大学之前,穿的衣服也是百家衣,都是母亲的,姐姐的妹妹的。

那时候,母亲身上也没几件好衣服,但她给这个老太太找了几件自己不再穿的衣服。

老太太看上去特别高兴,拿起一件衣服说,这个比我身上这件好。又拿起一件衣服说,这件能给我儿媳妇穿。

那天下午,我们在院子里,我和我母亲也特别高兴,觉得自己终于能帮助到别人。

母亲对她说,你明天再来吧,我再找找。

第二天,母亲找了几件四季的衣服,还有一条褥子,达成一个包裹给了她。

再后来,我长大了,高中时候,2000年前,母亲对我说,昨天巷子里来了一个骗子,拿着一块玉说,家里出事了,着急卖。

拉着东头的王老师说了很久,求他帮帮忙。王老师就信了,又看对方可怜,把自己准备治病的钱给了对方,后来一看那玉是假的。

再后来,有个乞丐来我家讨饭,母亲照例给了一碗烩菜,乞丐直接给泼在院子里了,就是要钱。

再后来,屋后学校的小学生们放学后不再自己回家了,家长们都挤在校门口接送,因为发生了小孩在放学路上被坏人拐走的事情。

社会变了,坏人出现了。

现在父母老了,自己在家的时候,常常把小院的大门锁上,把自己锁在家里,因为怕坏人进来。

有一次,家里还进了贼,可惜我家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贼破窗而入,空手而归。父亲说,只丢了我一个早就坏了的电脑。家里属它最值钱。

父亲说,现在的贼看不上我的衣服和老花镜吗?

这次看到这个仿佛和大城市脱钩的小村子,就想起了我小时候的经历,社会真的是一直向前发展的吗?越来越好吗?未必。

中间总是有阶段性的反复和变化。

人们不是提防某个人,而是对陌生人和环境多了一份警惕。

再回到这个村子,后来,我找到一家人家,老奶奶带着四岁的小孙女在门口剥豆角。我问有房子住吗?

她说有的有的。给我安排在他家一楼的一个房间。又对我说,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吃饭呀。

晚上儿子儿媳回来,发现家里还有一个上幼儿园的小孙子。儿媳妇对我这个外来的女人十分警惕。

最后托婆婆来对我说:家里不能住了。

但是她们又很热心,连夜帮我找了两家邻居的房子,第一家我觉得不合适,第二天早晨六点,又帮我找了第二家。对我说,家里有两个小孩子,不方便。

我能理解,也很欣赏她们带着警惕的热心。

当我在第二家农民房里住下的时候,这位婆婆每天晚上晚饭后都要来看我,对我说:

姑娘,你要装个防蚊帘,不贵的,十几块钱。

姑娘,你可以去附近吃饭,那边有家快餐,15元一个人,三个素菜,一个荤菜,很划算的。

姑娘,给你拿个水杯,自己要每天烧水喝热水啊。

姑娘,门口那是什么?

我说,狗粮。

那你不是招狗吗?

我说:我看见这有一条小狗快饿死了,我这几天正好在,我喂它几天。

(0)

相关推荐

  • 北方散文||苏立敏:剥玉米

    剥玉米  文/苏立敏 旧时的庄稼人,收玉米时是习惯用两个动词的,把玉米从秸下拽下来时叫"掰玉米",而把玉米去皮的过程就叫"剥玉米"了. 不知道是为了节省时间,还 ...

  • 曹文生 | 再见,大黄

    这狗,在我家生活十年了. 习惯了有它的日子,似乎它也成了我家的一份子. --曹文生<再见,大黄> 再见,大黄 文 | 曹文生 在乡村,没狗是万万不行的. 这乡村,日子不太平.两人多高的院墙 ...

  • 远逝的年味儿

    又是一年春节到,大街上挂起了红灯笼,街道两旁的人行道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人们下班后忙碌地奔向超市准备年货--这不仅勾起了我对儿时年味儿的回忆. 记忆中,我家的春节好像比别人家来的要早些.七十年代初 ...

  • 【黎林】洋芋坎鲁(纳西语,意为:来换洋芋)

    (一) "洋芋坎鲁--洋芋坎鲁--"(纳西语,意为:来换洋芋)还没有出村,就听见洪亮的声音从村口传来.在这个深冬的早晨,那棵大榆树披着一树金黄立在村口,树上,树冠顶端的叶子落了一大 ...

  • 散文||忠诚的伙伴

    忠诚的伙伴 一双微黄中透着淡淡蓝色.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对半直立不是很大的耳朵,一个不长不短.不尖不平的嘴巴,一张不大不小.几分俊俏的脸,一身青灰色的毛(只有下颚喉咙处长着一撮白色的),并不高大的身材 ...

  • 【阅读悦读·散文】单巧红《老屋》

    [作者简介]单巧红,高级教师,喜乐不可支,喜随心所欲,喜宅居,喜美食,学生敬称"皇额娘",同事乐称"蒙娜丽莎",学校里最有女人味的女神经. ---------- ...

  • 张万杰/妻子的往事

    黄堡文化研究 第502期 妻子的往事 张万杰 妻子的童年是不幸的.每每提及,她会黯然伤神,情绪波动.我不会触碰她这根敏感的神经,好多年前,她让我把她这段尘封的记忆写写,我思考良久,迟迟没有动笔,一是不 ...

  • 群演记实之丰峪村【石见增】

    十几个身心疲惫.脸色黝黑.垂头丧气的汉子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挤在一起.这些汉子身着粗布衣服,脚穿方口布鞋,衣服虽然破旧,有补丁也有窟窿,但整体上干干净净,里外两层衣服,都是对襟扣子,宽大袖子.里面的 ...

  • 梨花又开

    梨花又开 我感觉梨花还是远了好看.我看过两处梨花.在济南仲宫,能在树下走动,可以看花的形态,闻花的味道,感受不到花的神韵:在苏州树山,是站在一个高处,远处的梨花若云朵染白了山冈,既明丽又幽美,如同仙境 ...

  • 难忘故乡的那棵石榴树

    在我的故乡,红红火火的石榴树是农家院子里的标配,其中的寓意是吉祥.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两棵石榴树,到了秋天的时候,院子里都挂着红彤彤的石榴,煞是可爱,也十分的诱人. 1986年入冬,我家积攒打拼十 ...

  • 何 刚丨乡村稻场

    尽管曾经的乡村稻场,早已经淡出乡村,盖满房屋,取而代之的是各家的院落,但是,岁月里那些与稻场有关的乡村记忆,依然鲜活在我们这一代人心灵深处. 我们村是一个大村子,4个生产队,起先的稻场在村子西头,一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