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县金堆东坪学校的教书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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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堆东坪学校的教书岁月
作者:刘正军

县教育局一纸调令,把我调进了深山老林

1977年2月,我由民办教师转成了公办教师,县教育局一纸调令,把我从赤水公社立新中学,调到了金堆公社东坪学校。

金堆公社是华县最南端的一个公社,位于秦岭深处,与商洛地区接壤,其社址在钼业公司矿区的寺坪街。寺坪街是一个古老狭窄、破旧不堪的小街,两边尽是茅草房或断墙残壁。在这小街西南15华里的深山老林里,深嵌着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山村——东坪村。东坪学校就设在这里,是一所七年制学校。

东坪村的一户人家

东坪村山水清明,民风淳朴,有三四十户人家。它西邻西坪,南靠芋坪,东有简易公路通过西川直达矿区,北有羊肠小道翻越秦岭穿过石头峪进入关中。在金堆地区,它是除矿区(寺坪、石柯)和东沟之外地理位置最为优越的地方。所以县上在这里设立了供销社、药材收购站、国营木场、医疗站和信用社。在这个学校就读的,除本村学生外,还有西坪、芋坪的高年级(六七年级)学生。全校十几名教师,一百多名学生。

我到这里工作时,转正尚不足一月,意气风发,血气方刚,是自背行囊从寺坪街步行15里到这儿的;在这儿仅工作了一年零四个月,就考上大学离开了。因此,这里作为我人生旅途的一个驿站,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里。

初当班主任

到东坪学校以后,我立即被委派为毕业班(七年级)班主任,代六七年级理化课。因在此以前,我在立新中学任教六年,从未担任过班主任,所以对能否管理好这些学生,并和他们建立起良好的师生关系,心中并没有底。

我们班是个大班,有40多名学生。它留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学生们缺乏卫生习惯。

我首次走进班里时,就发现好些学生的手、脸、耳背、脖颈等都很不干净,于是要求他们回家后要认真地洗一洗,第二天我要逐人检查。次日我到教室仔细一看,发现学生们的手、脸、耳朵等,果然都清亮了许多。显然,他们对我的话非常重视,在家里都下了一番工夫。我也感到非常高兴。

有次自习时,学生们正在低头做作业,我忽然发现有个男生流下了长长的鼻涕,觉得很不是滋味,就在班上专门讲了这件事情。我说:“同学们,我们是学生。学生就要讲文明,讲卫生。

但咱班有些同学,却缺乏卫生习惯,最突出的例子是流鼻涕。” 听到这番话,一些学生偷偷笑了。我紧接着说:“如果大家不信,可以立即互相瞧瞧——有些同学鼻子底下,现在确实很不干净!”话音刚落,教室里立即发出了“嘶”、“嘶”吸鼻涕的声音。很多同学笑了。我忍不住也笑了。我这一笑不打紧,全班都笑了!笑声中,一些同又“嘶”、“嘶”地吸起来!?——有些分明是故意的,夸张式的。

我笑着对大家说:“好了好了,不要再吸了!现在专门给大家几分钟时间,如果有谁觉得自己不干净,就立即到外面去'清理’一下!”

我刚说完,十几名男生鱼贯而出,一溜烟地跑出教室,在院墙外“清理”完毕后,又陆续笑着跑回来了。

一些女生看罢,都低头笑了——很温柔,也很羞涩。

全班静下来后,我一改和颜悦色的神态,一本正经地说:“从今天开始,以后每次上课前,我都要作次检查,若再发现有不干净的,就要像刚才一样,把他请出教室——让他到外面'清理’干净后再回来!”从此以后,这个不良习惯很快就改过来了。

东坪没有理发店,学生们都是相互理发的。班里有一套理发工具,是原先用班费买的,已经旧了。我担任班主任后,为鼓励大家及时理发,又重新买了一套。当时一些教师和学生,都是义务理发员。刘生智和曾立功两位老师,就经常给我班学生理发。看到他俩有时竟忙不过来,我也起了为学生理发的念头。谁知第一次上手,就把一个学生的“偏分”理得无法收拾,最后实在无奈,只得把它改成了光头。好在这个学生并不介意,站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光葫芦,就嘿嘿笑着跑去洗了。从此以后,我再没敢给学生理过发。

这里没有音乐老师,我就试着给我班学生教起歌来——是自拉板胡伴奏的。学生们没见过板胡,都感到非常稀奇,学唱的热情也很高。我给他们教的《拥军秧歌》,本是一首流畅的陕北民歌,很好听也很好唱,但我硬是把他们教不会——因为每当我唱完一句后,他们学唱时就完全走了调,无论如何也纠正不过来。

我暗自叫苦:真是活见鬼了!

同时不得其解:究竟是何原由呢?

后来我才知晓——原来这儿的学生,大多数都是五音不全!

“五音”指的是中国民族五声调式中的宫、商、角、徵、羽五个基本音,相当于西洋七声音阶中的1、2、3、5、6。“五音不全”指的就是这五个基本音唱不准,也泛指那些没有音高概念的人。它是因声带周围肌肉发育不完整,或耳朵辨音能力差造成的;一般都是先天性的,即是专业音乐工作者也难以把它纠正过来。难怪我使出了浑身解数,也还是难以凑效。

我暗自思之:这儿学生中五音不全者居多,很可能是因水土、遗传等特殊的地域因素造成的。

看我教不会学生唱歌,当地的一位民办教师就自告奋勇,给我班学生教起歌来。同是一首《拥军秧歌》,他居然很快就教会了。虽然歌声极不顺耳,全是七弯八拐的怪调调。

这又是什么原因呢?说起来也真是有趣!——原来教歌的这位教师,竟然也是五音不全!五音不全的教师,教五音不全的学生唱歌,究竟是个什么效果,你就可想而知了。

听着学生们唱出的毫不搭调的《拥军秧歌》,我实难忍受,死的心都有了……

学校的窗子从未安过玻璃,历来都是用旧报纸糊的。山区风大,经山风一吹,糊好的窗纸很快就破了,哗哗直响。夏天倒还可以,冬天就不行了。为解决这个问题,我用自己的饭票在灶上买了半斤面,请炊事员熬成浆糊,然后让学生们用旧报纸把窗子严严实实地重糊了一遍。为防窗纸破损,我在班里实行了“责任制”——那块窗纸破了,无论是山风吹坏的还是人为损坏的,责任人必须在当天补起来。“责任制”实行后,一改窗纸过不了几天就破损的局面;即是破了,也补糊得非常及时。因此,每糊一次窗纸,就可以维持较长时间。通过和学生的这些接触,我很快便和他们打成一片了。

可爱的山区学生们

我班学生有个显著的特点:能吃苦,很勤快。

教师灶的米、面、油、盐、蔬菜等,全是由带队教师买好后,由学生从15里外的寺坪街抬回的。每次去寺坪干这些活儿时,学生们都是争先恐后,举手报名。

学校没有水井,每天上早操时,就由学生们轮流到村西的一个山沟里去抬水。那个山沟里布满了圆溜溜的鹅卵石,石头中间有个磨盘大的石头窝,里面常年都是一汪清水。全体村民的生活用水,都是从这个石头窝里汲取的。学生们一瓢一瓢地把水舀进桶里,然后抬回学校,倒入水缸。

这儿没有煤炭,教师灶做饭烧的全是木柴,而木柴全是由六七年级学生上山打来的。每逢上山打柴时,学生们热情都很高,从未有偷懒或借故缺席的。到山上后,男生们就钻进树林中用斧头砍,女生们则手拽树枝往山下拖。回校路上,他们有的抬,有的拖,一路浩浩荡荡。到校后他们又把树干劈开,砍成小段,整整齐齐地垒在屋檐下。每打一次柴,就够烧一学期了。

回校后劈柴的场面,紧张而忙碌——在教室西边那个窄长的小院里,学生们爽朗的嬉笑声,热烈的打闹声,以及树干噼里啪啦被折断、被劈开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劳动的欢乐。劈柴的那些学生,劈柴的技艺都很精准——挥动胳臂高高地举起斧头,一斧头照直劈下,只听得“啪”的一声,木墩上躺着的树干,正好不偏不斜,从正中被劈成了均等的两半。我在感叹学生劈柴技艺精湛的同时,也羡慕他们手中的斧头,把把都很锋利,劈木头简直跟劈西瓜似的。当时我曾觉得,让学生们来干这些活儿,对他们分明是一种剥削——很不公道。但这儿历来如此,已成定俗,从未有人提过异议。

每学期开学时,学生们缴学费并不是缴钱,而是根据年级的不同,缴一定数量的木椽或木杠。木椽和木杠大部分由家长扛来,而我班有很多学生,是自扛木椽来报到的。学校把木椽木杠集中起来,卖给附近的国营木场,转变成学费。

学生们交班费也不缴钱,而是缴一些中药材。这些药材都是学生们自己上山挖的,一般都是“菖蒲”——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的根。班上把菖蒲集中起来,卖给附近的药材收购站,转变成班费。

我班的学生还很勤奋,很用功——西坪和芋坪的学生,每天都要走很远的山路,但似乎从未有人迟到。早读时他们高声朗读,琅琅的读书声传得很远。他们的作业都写得整整齐齐,也从未有不交作业的。因此,我的班主任当得相当轻松。

我还发现,有些学生不仅勤奋,而且特有灵气。有个学生叫陈靠山,悟性极高,也极用功,是班里的尖子生。他毕业时以全公社第二的好成绩,考入华县咸中,1980年考入陕西师大,之后又先后在兰州大学、南京农业大学取得硕士、博士学位。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他尚不足40周岁,却已是山东大学教授、硕士生导师。当他知道我的下落后,曾给我写过两封信,并来渭南看望过我。

真难想象,我在七年制初中任教7年,教过的学生少说也有一千多人,但其中最为出类拔萃的,竟然不是来自关中东府文化重镇——赤水镇——的富贵人家,而是来自秦岭深山老林里的贫苦家庭。可见“高山出俊耀”、“家贫出状元”,确有一定道理。

受这儿纯朴民风民俗的影响,我们班的学生个个真诚朴实,很讲情义。我考上大学离开这儿时,尽管时值忙假,知道的学生极少,但我还是收到了一些小镜子、小手帕、香皂盒之类的礼品。有个大点的女生,还给我送了一双彩色丝线做的绣花鞋垫。当她把鞋垫送给我时,居然还弯下腰,亲自把鞋垫铺在我的鞋里,让我试了大小。为此我感动了一生。

有个学生叫谢新年,小个子大眼睛,很纯朴也很聪明。我到他家家访时,发现他家的草房已濒于坍塌,灶台及案板上简陋得看不到锅碗瓢盆,炕上被子几乎成了棉絮。看到他家这般凄凉,后来我就把我的两件衬衫送给了他的爸爸。考上大学离开那儿后,我还和谢新年通过几次信,向他寄过两本书和一副圆规。后来谢新年曾和他爸爸一起,经过多方打听,找到我的赤水老家,给我送来了不少松籽和核桃。

可爱的山区学生们,永远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艰苦的教师生活

东坪学校的教师,工作和生活条件很差。

学校有个教师灶,炊事员是当地的一位中年妇女,我们称之为“婶婶”。婶婶占一个民办教师指标,享受县级民办教师待遇。她有一个烙饼子的好手艺,因此很受我们欢迎。

那时我们的油粮是定量供应的——每人每月四两食油、三十斤口粮(十八斤面粉,十二斤玉米糁)。东坪村没有蔬菜,蔬菜要由教师到寺坪街去买,然后让学生抬回。我们经常吃的,都是婶婶腌制的萝卜丝。这种萝卜丝的腌制方法是这里独有的,把它放在芦席上晾晒时,会发出一股特殊的气味。除腌菜外,我还多次吃过婶婶做的灰荞菜(一种野菜)。她把灰荞在开水锅里焯后捞出来挤掉水分,切碎调上盐和醋,就成了味道鲜美的凉菜。在我的记忆里,这灰荞菜远比那些腌萝卜丝好吃多了。为了解决吃菜问题,我曾受校长之托,一次从老家返校时,特地从赤水街买了些蒜苗、莴笋带回学校,途中费了不少周折。

当地教师在校没有办公室,他们都是在教室办公的。山外教师的住房是每人一间,宿办合一。这些住房大多是由古庙、古戏楼改建成的,里面没有地板,没有顶棚,有的还没有窗户,黑咕隆咚的。最好的住房是校西北角的四间厦房,它比较新,但屋檐直对大院,门窗和檐墙常年都要经受山风雨雪的侵袭。冬天这里冰封地冻,房子内出奇的冷。这时,学校就发给教师一些木炭,让教师生火盆取暖。我不会生木炭火,我的火盆是我班学生争着帮我生旺的。

学校的基础设施很差,除教室、宿舍和一间教师灶外,仅有一幅水泥乒乒球台、半个篮球场。办公条件同样很差,仅有一台油印机、一台半导体扩音机。没有参考书,没有教具,没有会议室。尤其令我不能适应的是——没有电灯。所以晚上我们备课或批改作业,点的都是煤油罩子灯。

这儿虽有简易公路通至寺坪街,但除偶尔进山拉木头的汽车外,平时公路上连一台拖拉机都看不到。我们山外教师每回一次家,都要费很大周折——先步行15里路到寺坪街,再找熟人坐钼矿下山拉货的顺车到县城,最后在县城借辆自行车骑回家。那时华县至金堆之间,虽然也有班车,但每天仅发一趟,稍慢一步就赶不上趟了。况且车票也相当难买,每次都需托熟人走后门才行。

学校地域偏远,交通不便,消息自然也很闭塞。即是报纸,正常情况下邮递员也是两天才送一次——是背着大邮包徒步送来的。山上夏天多雨,冬天多雪。每逢雪雨天,邮递员就不能出行。因此,常有四五天甚至一星期都看不上报的情况。当时没有电话,更无手机,对外联络皆凭信件。但信件和报纸一样,全靠邮递员徒步传递,速度极慢。所以一到这里,就仿佛与山外的世界隔绝了。

那一年,是我开始领工资的第一年。每月38元的工资虽然很少,但物价便宜——八分钱能寄一封信,两块五能买个暖水瓶(竹皮的),所以经济上我并不困难,每月尚可给家中寄20元钱。最大的困难是吃不饱,因此我父亲曾坐顺车到金堆,给我送过一口袋玉米。这口袋玉米,后来通过何凤英老师的爱人(钼矿职工)及刘生智老师在粮站的乡党,分数次兑换成粮票,才解决了我的吃粮问题。

虽然这里条件很差,但我的心态是平和的,工作是努力的。因为我明白,能转为公办教师,就很不错了,唯有努力工作,才对得起组织的信任。当年年底,我被评为优秀教师,出席了县教育系统“先代会”。

快乐的星期天

学校的教师多数是当地人,星期天就回家了。剩下我们山外几位,在学校百无聊赖,只好自找乐趣。我们的第一项乐趣是唱戏。

我把板胡二胡带到了学校,每逢周日,我们就自娱自乐,拉胡琴唱戏。尽管水平很差,但我们毫不顾忌,因为只是图个快乐,并不担心别人笑话。当时村“路线教育工作组”里的一名山外青年干部,也加入了我们的唱戏行列。每逢唱戏时,我们就忘了孤独,忘了烦恼,把学校的半导体扩音机开得震天响,使整个山谷都充满了唱戏声。

我们的第二项乐趣是游山玩水。星期天,我们常常结伴而行,到树林、山坡、水库、小河等处去玩。我们曾走了很远的山路,游览过水泥坝体的任家滩麻家边水库,参观过修筑水库解放军的军营。我印象最深的,是从东坪往西穿过西坪,在草丛中走了一段曲折的山路后,登上了西南方向的一座大山。这座大山,当地人称“老牛山”。山涧有股流水潺潺而下,跌落到山根下的一个深潭里。深潭里,墨绿色的潭水神秘莫测,幽深而阴冷,给这儿平添了不少诡谲。山坡上布满了茂密的松林,一人合抱不住的松树到处都是。地上铺满了厚厚的针叶,踏上去软绵绵的。我记忆特别深刻的,是在靠近山顶的地方,居然有一块嵌在山坡上的巨石,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它突兀在那里,显得颇为壮观。

攀上山顶以后,我们回首北望,鸟瞰西坪,只觉得众山渺奔,素云苍淡,风由涧底涌出,恰似一首无言的歌。蓦然间,我感到这个平时毫不起眼的西坪村,这时竟然是如此秀丽,如此迷人!——窄窄的石径从村中蜿蜒而过,把村子划分成两个部分。两边的农舍,或整整齐齐、方方正正,或参差不齐、前后交错。石径及周边空地上,不时有小小的人影儿在慢慢挪动,动着动着就瞧不见了。农舍上方,几股炊烟袅袅升起,径直奔向蓝天。那烟柱愈到上部,就愈薄,逾轻,逾淡,慢慢就消散了。远处,混合着绿色和褐色的山田,被细细的田埂分隔成大小各异的方块,像僧人的百衲衣。山坡上绿荫遮翠,薄雾蒙蒙,羊群似浮云般点缀其间……望着这如诗如画的西坪村,我不禁想起了苏轼的名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重游麻家边水库留影(2002年8月)

我们的第三项乐趣,是在小河里摸鱼捉蟹。在学校东边不远,有条自北向南潺潺而下的小河。我们常常挽起裤脚,下到河边浅水中,在石头窝中摸螃蟹、抓小鱼。那里布满了滑溜溜的石头,石隙间是湍急的水流。听当地人说,这儿常有娃娃鱼的叫声在夜里传出,也有人亲眼见过它的出没——据说样子是很难看的。后来,我们在一名当地教师(李兴平)引领下,曾带着炸药和雷管到河边去碰运气。他对娃娃鱼的习性非常熟悉,说娃娃鱼是有窝的——它的窝就在水流湍急的山溪底下。经他仔细辨认之后,我们就在一个疑似娃娃鱼窝的地方,安放了炸药和雷管。紧接着,随着一声轰然而起的爆炸声,那儿水花四溅,升起了近丈高的水柱。我们跑过去一看,发现水面泛起的杂物碎草间,果然漂浮着一条娃娃鱼——它翻着肚皮静静躺着,显然是被震昏了。我们迅速地把它捞出,放入小桶。当晚,这条娃娃鱼就成了我们餐桌上的佳肴。它香气四溢,味道鲜美。特别是那黏黏的鱼汤,一口喝下去,就会顿觉有一股香气,瞬间散发到全身去了。因此,刘生智老师特意跑到国营木场,叫来了他的乡党共同品尝。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娃娃鱼又叫人鱼、孩儿鱼、啼鱼、狗鱼、鳕鱼、脚鱼、腊狗等,是我国的特有物种。因其叫声类似婴儿啼哭,故俗称“娃娃鱼”。它的正式名称叫大鲵,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要是当年就知道这些,我们自然不敢去猎杀它了!

二十五年后

1977年12月10日,我参加了“文革”结束后恢复的首次高考,于次年6月录入了渭南师专。从此我就离开东坪,开始了紧张的大学生活,毕业不久又当了公务员……人生旅途的艰难跋涉,使我无暇顾及深山老林里的东坪学校,但它始终镌刻在我的心底,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2002年暑期,当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眷恋之情,感到无论如何也要去这里看看的时候,蓦然回首,已经25年了。

当年暑期,在老同事曾立功(时任金堆中学校长)等老师陪同下,我回到了阔别25年的东坪学校。这时它已成了一所小学。当年的教室、灶房及由古庙古戏楼改建成的教师宿舍等,已经荡然无存,代之而起的是一座两层教学楼,楼前是一个空旷的大院子。可惜教学楼质量太差,中间已出现了不小的裂缝。唯一幸存的,是学校西北角的四间小房子,如今还剩三间。这里的左数第一间,正是当年我住过的地方。

站在这间小房子前,我手扶油漆脱落的门框,凝望着斑驳的土墙和低垂的屋檐,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历历往事浮上心头——

我仿佛看见了满院子活蹦乱跳的学生,腋下夹着课本匆匆而过的教师,屋檐下垒得整整齐齐的劈柴,写着密密麻麻粉笔字的墙头黑板报,窗纸被山风刮得哗哗直响的教室……然而,这些事实上都没有了,只剩下空旷的大院落,以及我和我的记忆。

人说往事如烟,然而那美好的记忆,难道真的如烟雾一般,说散就散了吗?

再次凝望25年前自己住过的小屋,我忽然感到了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并萌发了一个强烈的愿望:在这间小屋里再住一夜,以追寻那逝去的岁月。可惜小屋的门紧锁着,主人是山外教师,暑期已回家了。我只能趴在门缝间朝里张望,心中装满了惆怅。

回身站在空旷的院中,我的思绪再次在流光里回旋,在思念中徜徉。

我不禁想起了——

当年从寺坪街给我们抬回粮、油、米、面的那些学生;

当年从石头窝中给我们抬水的那些学生;

当年给我们打柴的那些学生;

还有——

当年被我责令跑到墙外去擤鼻涕的那些学生;

当年五音不全唱歌老跑调的那些学生;

当年聚在房间给我生木炭火盆的那些学生;

当年被我把“偏分”理成光头的那个学生;

尤其是——

当年给我送过香皂盒、小镜子、小手帕的那些学生;

当年和他爸爸一起,风尘仆仆给我家送过松籽和核桃的那个学生;

当年给我送来绣花鞋垫,并弯腰亲自把鞋垫铺在我的鞋里,让我试了大小的那个女学生……

经年一梦,往事如尘。

我忍不住想大声呼唤——

学生们!你们现在哪里?你们过得还好吗……

图文来源丨作者供稿

原文作者丨刘正军

整理编辑丨郝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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