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寄一枝春
2021年02月22日
□孙克艳
立春一过,楼下的梅花便苏醒了,早就散落在枝干上却一直紧闭的花苞,像是听到了春天的号角,零落地绽放了;那些即将开放的花苞蓬松着,像待产的母亲,昂扬而恬静地等待着,似乎只等一场温暖的风,或者一阵和煦的阳光,便悄无声息地开放了。
自然是最守时的,只要时令到了,万物便会闻风而动——它们能听懂自然那无声的语言,而风就是信使,只要风吹过,它们就明白了。如此,天地间似乎有一种共通的语言,风知道,水知道,大地知道,植物知道,动物知道,唯独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最混沌。我们只能循着万物的变更去揣摩去估测,以此总结出一套自然的规律。而这样的规律,其实是迟延的。
好在,那些微的迟延,可以被我们忽略。毕竟,广袤的大地造就了地域的差异。因此,春风总是从南方向北吹;因此,南方的春意总是来得早一些。
我立在暖阳下,看着一树蓬勃的梅花心生恬静。这是一株粉色的梅花,粉白色的花瓣色彩丰富,花心的渐变晕染颇有艺术的风范,显得花朵层次丰富而不繁冗;馨甜的花香,从花蕊中释放,并不浓烈,或隐或现的,自有一丝风雅。我喜欢这粉色的梅花,它没有红梅的热烈,也没有白梅或绿梅的清冷,淡淡的,不即不离,既不热络也不疏离。
若是逢着一场雪,哪怕只是一层浅薄的雪意,淡淡地覆在枝头,那便是另一番韵味了。不过,如此便好。在融融的阳光里,北风也有了些许暖意,温煦明媚,带着一丝柔情,让人心生慵懒。万物仍显萧瑟,却因着这株盛放的梅花,而显出了春意。起码,冬日已褪去了凛冽入骨的冰冷。直到此时,我才领略到梅花别名的深意,比如早梅和春梅。明代道源《早梅》诗云:“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一语道尽早梅的特质。
梅花一开,春天便到了。光是想一想,心中就流溢着无尽的向往。冰雪消融,枯草生绿,春暖花开,桃红柳绿,家燕归来……每一样,都让人心生欣喜。那,才是生命该有的色彩,昂然萌动,生机勃勃。
立在这株散发着春意的梅花前,我想起了许多关于梅花的诗句,和你。此时,身在北国的你,是否已经感受到天气的变化?如果没有,我想修书一封,寄向千里之外的你。洁白的纸张里,包裹着一剪春梅和几瓣梅花,以及两片刚从松软的土地里钻出来的绿芽。不过几天,身处千里冰封的你,拆开书信,便能看到我这里的早春,嗅到早春的芬芳。除了这些春的痕迹,我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书写我心中的情感。不过我知道,你懂。
懂这情感的人何止你我,千年前的柳宗元也懂。他在《早梅》诗中说:“早梅发高树,迥映楚天碧。朔吹飘夜香,繁霜滋晓白。欲为万里赠,杳杳山水隔。寒英坐销落,何用慰远客。”柳宗元看到早梅的芳姿,也想赠友一枝,却困于山水迢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梅花零落凋谢而心生无奈。今天,柳宗元不曾送出的书信,我可以送达。想到这里,便心生欢喜。
看到梅花想到了你,看到美好的事物想到了你。想到你,便要告知你;告知你的存在,让我的人生更加丰富。或者,正因为你的存在,我有了可以分享美好与倾诉内心的缘由。是以,我更欣赏比柳宗元早二百多年出生的陆凯。他忠厚深情,想到便做,知行合一。于是有了脍炙人口的诗作《赠范晔诗》:“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万物有灵,芳魂有感。遥寄一枝春,聊表心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