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邦基聘金图

杨邦基,字德懋,华阴人。自幼好学,人物鞍马师李公麟,山水学李成。潇洒脱俗,其父杨绹,北宋末为易州佐。完颜宗望伐宋时杨绹被杀,杨邦基才十几岁,躲在一个寺里免得一劫。天眷二年登进士第,出仕金国。调任为滦州军事判官,迁太原交城令。金大定年间出为同知西京留守事,徙山东东路转运使,永定军节度使。大定二十一年卒。

金 杨邦基 《聘金图》,又名《出使北疆图》 绢本设色 26.7cm×142.2 cm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

杨邦基出仕之期,正逢海陵王完颜亮得势,史载完颜亮“幼时名孛列汉,言其貌类汉人”。他在位时是金国上层汉化最彻底的时期。完颜亮是一位衷心汉学热爱汉文化的金国皇族,擅画苏、米一路的墨戏,尤爱墨竹。文学成就牛的一比,时赞:“一吟一咏,冠绝当时”,论之诗词雄浑遒劲,气象恢弘高古。他曾下令禁止文物流向南方,俨然以汉文化的捍卫者自居。甚至对宋帝的祭祀大礼更亦步亦趋地加以仿效。

完颜亮

有次读罢《汉书》对左右说:“汉之封疆不过七八千里,今吾国幅员万里,可谓大矣”。然后他的一个宠臣仲轲趁机怂恿道:“本朝疆土虽大,而天下有四主,南有宋,东有高丽,西有夏,若能一之,乃为大耳”。这一句话撩海陵王心痒难耐,决意征服南宋,统一全中国。他即位后不到两年迁都燕京,以接近中原,又接连南迁至汴京,以利平宋。
完颜亮好色无二,他的一大人生志向就是得天下绝色而妻之。这便有宦官说高宗的刘贵妃是绝色美女,你金国后宫跟人家就没法比。完颜亮便更加坚定了要南下攻宋的决心,他在自己宫里又专门给刘贵妃新置了一间居室,家具、床榻、被褥都准备好就差过几天把刘贵妃接过来住了。完颜亮读柳永的词写杭州: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魂牵梦萦,杭州算是他心头仅次于刘贵妃的一个存在了。而且藉绘画以遂其志。1160年正月他在使宋外交团中暗藏一位画工,绘制临安地图、景致,作为征宋的准备。后来更在画中的吴山之顶添上自己的马上英姿,欲立马吴山第一峰,意淫统一宇内的荣耀。
相对于完颜亮,南宋高宗在位数十年,常不顾国家和个人尊严,向金人委屈求和。“绍兴和议”虽使徽宗帝后遗体得以南还,但其字句极其辱宋。自此宋变成金的属国,自称“鄙邑”,而金为“上国”,每年给金国的物资称为“贡”。金人册封高宗为南宋统治者的外交文献采用“诏书”形式,高宗接诏,史家认为是宋史上最大的屈辱。
金太宗时下令在上京会宁至至燕京之间每隔五十里设置驿站。宋代许亢宗的《行程录》载其远赴金廷三十九程三千里的经过,提到的地点不计其数,但亭子只有一个,即是滦州的濯清亭,滦州也是信使赴会宁途中的一个极具战略价值的大县。
《行程录》道:

滦州……处平地,负麓面冈。东行三里许,乱山重叠,形势险峻。河经其间,河面阔三百步,亦控扼之所也。水极清深,临河有大亭,名曰濯清,为塞北之绝景。守将迎于此,回程锡宴是州。

且其对濯清亭周围景致和附近滦州县城的描述可比《聘金图》画卷中段的大亭及其远处山色景致。而杨邦基曾为滦州军事判官,必然熟知濯清亭,而且接待宋使应为其职守的一部分。可以《聘金图》中之景正是滦州濯清亭。
《聘金图》又名《出使北疆图》,整幅画明显展现南北宋之交的画风。画幅左行,虽是长卷,但没有太明显前移叙事的视角,构图上前景、中景和远景分明,画幅后方群山勾斫精细,敦敦实实,绵延不绝,施以两宋之交特色的小青绿设色,颜色清丽朴实,沉着雅致,虚实相生,山间云烟变灭,米点法置以树林云烟。松树主干笔直浑圆,结实而刚硬。
亭子体积大而且细节丰富,其精细程度已不是山水画中一般的点景装饰,又置于前景,地位突出,旁侧衬以挺立巨松。
画的核心是前景的长松大亭旁的三组人马。中间一组为着宋代文臣官服骑马的使臣,其左两位为窄袖束腰的信差,一人回身与宋官员搭话。松树右为着宽松袍服,持琵琶、笛和筝的金人乐工,后两人戴的锥形白毡笠是金兵。此景大致可推知是金人待客已毕,宋使在金兵引导下,准备前进,信差先去通报。
画卷内容因此可解为宋代官员使金行程中的一个写照。《聘金图》有几处极不合常规处如:金国的信差、乐工着低级兵卒的常服,而四位宋使却身穿以袍色分官阶高下的正式官服。而宋使没有官阶相当的金臣接待,不合外交仪节。且双方人马交接之际,金国信差不待与南宋官员交谈完毕,仅仅转身应答就已调转马头准备离去。乐工也自顾一边,完全无视于宋使将行。
《聘金图》中宋使官阶、等级分明的队形和服饰,正是海陵王企望仿效的高度政治文明的写照,意在说明是宋帝无能使他们在金国遭受屈辱。杨邦基以汉人仕金,或是纯粹出于一个汉人对宋廷无能的一种怒其不争,而作此图以记下这种境况。又可能感觉需要向金主示其忠诚,作品主题点在南宋之辱,意在迎合完颜亮侵略的野心。或造势宣传用以说服不愿与宋交战的臣僚,而在完颜亮准备南侵期间,绘此图表示支持。
诚如余辉所言:“表现来使是自唐以来形成的绘画主题,体现万国朝拜泱泱大国的民族自尊心”。《聘金图》绘于华夷地位高下逆转的时候,金国兵卒,或文雅乐师,或谐谑或轻慢,反观宋使神态萧瑟庄重,谨慎拘谨,衣冠正式整齐的宋臣受到态度、衣着随便的异族小吏的轻慢。《聘金图》出于汉人传统的外交政治画,但彻底逆转其原位,南宋之辱因此更形深彻。陈仁涛和余辉都指出金人的“骄矜之情”,但全景气氛非常平和,似乎是常情如此。
遣使入宋的次年秋,完颜亮挥师南下攻宋,数月间即溃败,是年冬在扬州被部下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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