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酒期邀| 沐浴在八一路的阳光下

 本期评论员文章:《沐浴在八一路的阳光下》
评论员冶丹楓
不得不说,这篇文章有着独标高格,别开生面的气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曾迷恋过这种天马行空,放浪不羁的风格。

文章从童年回忆中八一路的碎片化记忆,申发开去,用后现代、意识流的笔触,汪洋恣意,天马行空地阔步高谈,看似信马由缰,纵横捭阖,实则蕴含卓异的章法。这种将素材打成碎片掺杂各种艺术能量再粘合拼接,继而创新的写作技法 ,使文本充满颠覆和创意,通篇充满奇文气质与品格 ,我想,一篇文章所谓的奇气和清气,便是如此吧!

文章形散而神不散,平淡无奇的文字 处处闪现哲辩色彩和高妙的意境,借以植入八一路这个意象,探索了人生和生命的许多重大课题,使文章的主题深度达到一种深邃的张力和厚重。令人称羡!

沐浴在八一路的阳光下 
Table qing in Xining
作者|临酒期邀(青海)
活着还是不活?这是个问题。
究竟哪样更高贵?去忍受那狂暴的命运无情地摧残?还是去挺身反抗那无边的烦恼?把它扫一个干净。去死去睡就结束了?如果睡眠能结束我们心灵的创伤和肉体所承受的千百种痛苦,那真是求之不得的天大的好事……也许会做梦!即使摆脱了这尘世,可在这死的睡眠里又会做些什么梦呢?真得想一想,就这点顾虑使人受着终身的折磨。顾虑就使我们都变成了懦夫,使得那果断的本色蒙上了一层思虑的惨白的容颜,由于思虑一切化为乌有,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究竟是什么样的思虑能击溃一个在夏日晴好的阳光下沐浴的生命?
八一路,一个童年记忆中的片段,承载着我至今为止还没有离开过的脚印。昔日农田上开垦出的繁华,流淌着城市边缘农转非身份转换的喜悦;在曾经的曹家寨大佬郭万泰豪宅的废址上,一座澡堂和两个发廊全然占据了那一片私有领地。博文路的儒雅称谓,开始在每一个“的哥的姐”的嘴里频繁出现,但我知道,二十年前的泥泞崎岖,令人无法忘记每一个雨季里蹒跚的身影,包括那一年的青春和执着也曾在这里驻足。
也是八月吗?一个阳光灿烂的大学暑期,季节的气息何其相似,树叶在阳光的炙烤下慵懒地翻卷,远处农贸市场上飘来菜叶腐烂的味道,喧哗的声浪没有现在这样稠密,我们的过往显得率真而没有心机。
博文路仅仅是一次时间的巧合,它过于新锐的面貌,让我从来提不起再度相认的兴趣。我很怀念那一年的西瓜,因为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试着接受过那样一次各怀心事的款待,它第一次让我吃出了水果里有种肉的味道,虽然它也让我平生的第一次采访变得匆忙而尴尬。
二十多年后八月,我站在同一个地点较高的地方。我一丝不挂,从撕开的窗花纸的空隙里,浏览着过往的行人,能从这个角度去窥视光天化日下的存在,却没有人留意一束来自上方的裸露目光,让我觉得很有趣。为什么会是一座澡堂建在这里?又为什么我会在这样一个时间里,要用这样一种方式面对过去和现在?水冲刷着我的肌肤,嘈杂的声音在窗外喧嚣,阑尾手术的伤痕若隐若现,脚底被烫伤过的泡疤还在脚底。但我一丝不挂,因为只有在这样的空间里,我才能有一份比较细腻的心情和它们打个久违的招呼。
是因为裸露让我看到了伤痕,还是因为伤痕让我不习惯于裸露?我在洗刷什么或者在擦拭什么?不断光洁又不断归附肮脏的躯体,真的有必要这样反复地蹂躏?沐浴时的心境,人的判断总是有些两可,真实和伪善沆瀣一气,顺着我的脊梁沿着股沟进入下水系统,它们的来处和去处我一目了然,却熟视无睹。
八一路的阳光一如既往,我甚至认为它比以前变得还要年轻。白色的蝴蝶们在花丛间翩跹,那一片雪青色的绽放让我有种灼痛之感。用大段的时间去消耗岁月里堆积的心情,已经不是我们这个时代可以拥有的奢侈。该有多久我没有再光顾过这里?用这样精致的触角去抚摸过一个疏懒的下午?所有的东西和我们的生命一同过往,记事起的楼檐路角还都宛在,树影们已有些粗壮,仰望它们的时候已经不容忽视作为背景的天空。而那些鸟雀还是那样得顽劣不羁,但我从来没有向它们说过,我曾经和它们的祖父一同商讨过关于未来的猜想。
这些年轻而又无知的生灵啊,它们无须知道八一路的过去,那些孩童们翻爬过的土墙已在陶瓷路面的地下沉睡,那些在路边摇曳过的麦浪只有在梦里面才被收割。时光所能绑架的东西,并不是靠记忆就可以赎回的,除了在高楼林立的缝隙中抓到一缕窄窄的阳光,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攫取并值得怀藏的东西了。
为着一种过久的不堪和如影随行的噩梦,多年以来仿佛一直在做着一份无妄的努力,想借此竦然一摇,全然脱身。就像那只贪吃的鸟雀踩到了一块吐在窗台上的口香糖,陷进去的无知和拔不出来的狼狈,同样是需要有足够的精力和勇气周旋其中。自己和自己较劲儿,有时候真的很可笑,而这一切的滑稽,仅仅是为了一粒口食,鸟雀也罢人也罢,飞着的和走着的其实并没有两样,也许仅仅是因为不想爬着,去像蚁虫一样的地匍匐一生,嗬,我倒是真的看不出来,洞穴和鸟巢的架构哪一种更适合于民居?在它们的心情和我们的欲望之间,是不是真得可以找到一块可以平稳过渡的中间地带?
赤裸的灵魂有时比赤裸的躯体还要羞于自视,遮羞的织物挡住的不过是别人的眼,面对的总要面对,忘记的又何必记起?人总是在一种无妄的辗转中把自己弄得很辛苦,我们所谓的过去和将来,其实并不是简单得用已然和未然就可以区分,许多的时候,我们活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空间里,以为当下的就是全部,而全部的东西我们又何曾抓过一鳞半爪?想法和行为永远是如此的不匹配,开始和结局并没有像我们预期的那样循规蹈矩。
永远有多远?切近有多近?时间是一片露不沾身、身不落地的树叶,我们看到的距离和它存在的长度之间,可能有一段必须延时的折扣,否则我们没有理由总是丢掉一些明明看似可以抓得到的机缘,但这是不是等于在告诉我,放弃也是一种选择?广义地说,这似乎并不符合产生过神话的这片土地的性格。当那个曾经被当作运动员的民族英雄被威亚高高悬起,擎着一把火炬在云中漫步,他踩着过去五千年的画卷,向着未来五千年的梦想奋勇追逐,我有看到三个人的精魂在眼里合成一个——远古的夸父缺乏地理概念的执拗;中世纪的堂吉.诃德迷惘于历史和自身之间的冲杀;现代的张艺谋在黄土高原和宫廷之间的媾和。他们将内心的标杆当作一烛高置于头顶的圣火,永远驱动着生命和欲念奔走不停,生生不息。
燃烧所带来的快感,也许是唯一能让我们实现和时间近距离拥抱的渴求,当理想也成为一种宿命的时候,我们会因为柔弱而变得坚强,我们会在剑戟一样的阳光攒射中,去拥抱一生的幸福和痛苦,就像从来没有降生过的婴儿一般,在无尽的光华与热量中温暖地死去,你会听到一个带有啼声的旋律在心中柔声歌唱。
哭过还是笑过,我已无从记忆;梦过还是醒过,我也无以分辨。
我直视着阳光的剑戟在头顶蠢蠢欲动,看到一支凌厉的镞影直抵我的心脾,我如击败革,应声而不倒。一片绯红的祥云将我托起,所有的声音抽离了我的视野,最后的铃声在手机的余震中倾覆了一块地面的平衡,一个刚刚在彩吧里买过的“七”的数字赫然划过我的眼帘。七是巧,是一把开了刃的匕首,伤不到别人就会伤了自己,我只猜到了上半部,但我猜不出这个结局。
这是我的狭义,是裸露的身躯躲在阳光背后的宿命,我知道,当我再一次光洁如新地站在八一路的那个下午时,东西南北过往的喜悦和欢乐中,一定有我一团灰色的影子挥之不去。
要来的总归要到来,要走的总归要走,从来没有不速的云,只有必然的雨。半生的颠簸和情怯,让一个衣锦的梦无数次在乡关的脚下徘徊,回去还是出走的抉择,不在于故土对我的态度,而在于我对家园的改观,彼时此时的播云弄雨,让我根本无法兑现哪怕对自己的一个承诺。先看罗衣再看人,势利和厚道原本就没有一种截然的取向可以互为转换,红尘中的游戏是如此的简洁而实用,生命原本就无所谓意义,意义是活着的人派生出来的无聊,正如没有意义也是濒死的人杜撰出来的绝望——果腹后的娱乐,饱暖后的淫欲,因果的完成与抵达不过如此而已。
时间让季节变得疲沓,思想在空间里显得拥堵,我们还需要用怎样的参照去度量我们的一生?有些人在沐浴,有些人在更衣,隔着一层薄壁的发廊里,南方小姐和本地姑舅的调笑让生活变得饱满而富有情趣,他们总是波澜不惊,似乎没有什么超乎生存之外的惊扰能够打乱他们的方寸!
他们是自己的水里的鱼。
他们是自己的空中的鸟。
他们用自己的肉体超度着自己的灵魂。
我在最污浊的市声里,听到了刹宇的晨钟落在向晚的蒲团上。
而我必须回头。——看哪,尘埃已经落定,千里之外的南中国的丧乱和千里之外的北中国的狂欢,都已在千里之外。鸟巢的焰口放升的是五千年的戾气,100分天赐的赏格将民族主义的情绪推向极致的顶峰,天圆地方的和谐在重新修葺着一个中央帝国凌乱不堪的丹墀。他们打着V字的手势说,GAME IS OVER!并从一个健全的胜利中继续去夺取另一个残缺的胜利,熄灭的圣火已无人抢夺,但也还来不及涅槃,利益总是在信念看不到的时候,被托运到一个又一个安全地带。
如今,我躺在雨夜里,就像我无数次躺在雨夜里,我开着窗户聆听着雨脚的节奏在欢快地跳舞,仿佛在沐浴完之后再一次地沐浴。当上天关闭了一扇门的时候,他会不会再为你打开一扇窗子呢?我是旅人,不是杞人,所以我还会赌八一路的太阳在明天照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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