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蕾的记忆力,往往比大脑好使

在老家,元宵是当成「小年」来过的,甚至要更加闹热。天一黑也要放鞭炮,小孩子可以成群结队地打灯笼、放烟花,电视上也会有一个像模像样的文艺晚会。
当然,小时候过年,最大的乐趣还是吃。平时很少见到荤腥,秋天水塘中的鱼,偶尔在雪地上逮到的兔子,是上等的美味。甚至得了瘟病的鸡鸭鹅,也会在断气前宰了吃掉,也算是改善餐桌的一部分。
大人总是忙碌的,父亲一过元宵就扛着铺盖,跟人外出打工。母亲在家负责田间劳作,农闲时带我们上山打柏树籽,这才勉强换来我们的学费和生活费。
放学后,我们也要去打猪草;秋收以后,还要负责放羊。虽然没有闹饥荒,但长年累月,总感觉吃不饱。家里的饭极为简单,菜数月如一,有时仅仅是韭菜花酱。
韭菜花酱自己制作,便宜,方便。秋天里山坡上的韭白,会生出许多白色花簇。母亲在欲开未开时采摘,去村口的石碾上磨碎后,加油盐腌制成酱。好了以后,可以吃上几个月。
书上写:韭花食之能生津开胃,增强食欲,促进消化。而且富含钙、磷、铁、胡萝卜素、核黄素、抗坏血酸等有益健康的成分。但只有吃过的才知道,除了辛辣刺激,韭菜花确实乏善可陈。
夏天雨水过后,院子的丢弃的榆木疙瘩上,会长出木耳,洗干净以后加上鸡蛋,炒着特别好吃。味蕾的记忆,往往比大脑好使,所以到现在我依然觉得木耳炒鸡蛋是一道美味。
元宵是个好的开始,再过几天就是惊蛰,地里就能找到野菜。有一种叫做灰灰菜的,味道尤其特别,闻起来有药味,嚼起来带着一点点涩,但下咽很顺溜,后味还很耐品,甚至有点土鸡肉的味道。
大学毕业前,我饭量一直奇大,感觉一顿饭能吃三四个大馒头,但好像始终体会不到饱腹感。所以,还是盼望过年, 盼望寒假。农家劳累一年,借着过年吃上一顿好的,理所应当。
北方的寒假是农闲时节,又有春节和元宵加持,比每天都要在太阳下务农的暑假,要有趣的多。春节是仪式感的巅峰,元宵则是孩童快乐的终点。毕竟,大部分学校都是正月十六正式开学,元宵节便成了学生寒假最后的疯狂。
长大以后,走出校园,比较从前,多过一年,乐减一分,始羡慕学校生活的烂漫天真。
长成之乐,非从前所有;成长之苦,也是从前所无。今过元宵,已第三十五,观喜也惯,烦恼也惯,已无可无不可。取些花生糖果,分给小儿,他们丝毫不觉得惊喜,完全体会不到我们小时候对过节的期盼。
前几天,弄了一些生蚝,蒸熟以后,用盆端上饭桌,小儿子孔无忌先生,一脸茫然,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爸爸,咱家是不是很穷,为什么过年要吃石头?
童言无忌,无忌童言,思之令人莞尔,但也让人替现在的小孩感到可惜。他们没有吃过我们那代人的苦,生活节奏却越来越快,能够期待的东西越来越少,惊喜也越发像一件奢侈品。
如今电视上的文艺晚会,空洞枯燥,一切煽情的剧情背后,明晃晃写满了四个字:给老子哭!仿佛假大空才是主流。电视机成了家里的摆设,手机上爆炸式推送的各种娱乐信息,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再也很难留下美好的记忆。
当然,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使命,都有自己专属的喜乐悲欢。希望他们和我们这一代人一样,来人世一遭,努力或挣扎,去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又是一年元宵,今晚月色真亮,能照亮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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