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一篇短文,吐槽了宋词半壁江山,她凭什么这么狂?
李清照,号易安居士,现代人更喜欢称她为“千古第一才女”,她许多优美的词直到今天还被各种小文艺引用,既然有才,就难免骄傲,而李清照太过有才,以至于她太过骄傲,作为两宋婉约词派的代表人物,填词已经不能满足李才女的需求了,她开始当起了点评家,一出手就写出一篇《词论》,哎哟我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一篇短文,前后满打满算也不过1000字,她竟然把两宋所有的排的上号的大词人,统统鄙视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柳永、苏轼、王安石等。
《词论》
词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一度比较尴尬,人们总说“诗言志,词言情”,在格调上,词似乎天生就比诗低一个段位,是比诗降一格的文学,因此词被称作“诗余”。后世词人也不争气,没有谁想过要为词正名,直到李后主当了俘虏之后,沉重的亡国之音破空而响,再到范仲淹开豪放词之先声,到苏轼奠定豪放词派。
到李清照的《词论》里,提出了“词别是一家”的说法,才算彻底把词从诗的阴影下拯救出来。她强调不能以作诗的方式去填词,因为词要有更强的音律协调,才能作为演唱之用。
但李清照毕竟是个婉约派词人,所以《词论》中点评的大多是婉约词,这一点也遭到了后世豪放派词人的诟病,用“女流之辈”来批评李清照,说她哪懂什么词,胡说八道罢了。但是呢,当说到词的文学地位时,这些人又恨不得把“词别是一家”写成牌匾挂在额头上,生怕别人看不见。
被李清照批评的词人
《词论》一文,从唐开元、天宝年间,一位叫李八宝的歌唱家说起,他唱的歌曲,常常让听者落泪,因此,他唱的那些曲调,也就在民间流行开来,如《菩萨蛮》、《春光好》、《莎鸡子》、《更漏子》、《浣溪沙》、《梦江南》、《渔父》等词牌子,在唐朝就已经有了。
唐朝时已经有《菩萨蛮》、《春光好》、《莎鸡子》、《更漏子》、《浣溪沙》、《梦江南》、《渔父》等曲调,不能一一枚举。
这一段可看做是李清照对词的起源的考证。
然后,李清照就开始疯狂diss了,首先遭到点名批评的是南唐中主李璟和他的宰相冯延巳,说这五代十国啊,礼崩乐坏、斯文扫地,只有江南的历史君臣还有些文雅风骨,他们写的词虽然优美,但终究国家将亡,词里也透露着淡淡的忧伤,因此算不得上品之作:
五代干戈,四海瓜分豆剖,斯文道息。独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故有“小楼吹彻玉笙寒”、“吹皱一池春水”之词。语虽甚奇,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也。
到了本朝(宋朝),礼乐文章都已经恢复了秩序,人民的生活也逐渐丰富起来,于是柳屯田(柳永)出现了,他用一部《乐章集》奠定了在词坛的基础,然而,他可太三俗了:
又涵养百余年,始有柳屯田永者,变旧声作新声,出《乐章集》,大得声称于世;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
不知道柳永看到这样的评价会不会气得活过来,并写一篇《我要反三俗》回敬李清照。
但话说回来,虽然李清照批评了柳永的词低俗,但在艺术上还是给予了很高的肯定,“变旧声作新声”就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何况柳永词还能做到“协音律”这一李清照颇为看重的特点。相比起柳永,后来那些人,譬如张先、宋祁、宋庠、沈唐、元绛、晁次等人,只会抖机灵,根本不具备写完整内容的能力:
虽然时时有妙语传世,但却整篇破碎,不能称为名家。
要知道,她所例举这些人,各个都是以文才闻名天下的人啊,宋祁、宋庠兄弟二人,时人并称“二宋”,张先,就是那个被苏轼调侃老牛吃嫩草的老哥,也是了不起的大词人,经常跟苏轼唱和,在李清照眼里,竟然是“整篇破碎”的不入流者。
也难怪李清照会diss张先,因为就连苏轼的词,在李清照眼里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捎带还有晏殊、欧阳修:
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春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者,何耶?
李清照表示,讲道理像这三位这样的文学大拿,填词不应该像拿着瓢到大海里取水一样容易吗?然而你看他们填的那些玩意儿,根本就是不加修饰的诗句罢了,一点音律都不通,这玩意儿也能叫词?为什么苏轼这种文学大拿不会填词呢?
因为他们用作诗写文章的方式去填词,作诗作文只需要将平仄,而词要分五音、五声、六律、清浊轻重,如果分不清这些,再美的词也不适合歌唱。
至于王安石、曾巩这些人,他们文章写得不错,但若论填词嘛,哈哈哈哈,让我笑一会儿:
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
一一点评后,李清照得出了词别是一家的结论,不是说柳永、苏轼、王安石等人文学才华不够,仅仅是因为他们不同音律,所以填不出好词。
真正能理解词的精髓的人,大概也就晏几道、贺铸、秦观、黄庭坚几人而已,但他们又各有不足,晏几道短于铺叙;贺铸短于用典;秦观用情深,但总觉得少了点灵魂,就像一个贫穷人家的美少女,打扮得再好看,也缺乏贵气;黄庭坚啥都好,但总是犯些小毛病,就像一块美玉,偏偏有个小瑕疵,那当然就要打折扣了:
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典重。秦即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黄即尚故实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
反手丢出一首词
有宋一朝,自南唐起,至李清照止,能说得上名姓的词人,都被批评了个遍,但是如果只会说,那岂不是嘴炮吗,跟键盘侠有什么两样?李清照这样的才女,既然敢公然批评,就肯定有自己的作品拿得出手,这不,她就写了一首咏梅词,词前小序跟《词论》一样狂,说:世人作梅词,下笔便俗。予试作一篇,乃知前言不妄也。
意思是说,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把梅花写好,一下笔就显得俗不可耐。看我小试牛刀,为你们填上一曲,你们才会相信我没扯淡,这就颇有点老娘天下第一的意思了:
《孤雁儿》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沈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李清照这一首《孤雁儿》,是自创的词牌子,明为咏梅,实则悼亡,是对亡夫赵明诚的深深哀思,感情真挚动人。
你认为,李清照拿出这首词,能证明她在《词论》中的观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