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国:奶奶的织布机
奶奶的织布机
杨福国
爷爷奶奶都已经离世有些年了,他们居住了多半辈子的那座老房子还矗立在村里那条小巷深处。屋里老人生前用过的一些家什大多已凌乱不堪。但有一件庞然大物占据着半间屋子,那就是奶奶的织布机。织布机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但关于织布机的记忆在我脑海里却依然清晰。
奶奶是一个勤劳的人。她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坐在织布机上织布的情景。奶奶端坐在织布机上,双手不停地忙活,梭子飞来飞去,而踏板上的一双小脚则不停地交替踩踏,机杼声声,清脆响亮,有着很强的节奏感。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要到队里劳动,我被放在奶奶家。奶奶担负着看护的责任,却不停地在在织布机上忙活,把我舍在一边。我被她那富于节奏的动作吸引着,一时竟忘了哭闹。
爷爷是地道的庄户人。奶奶跟爷爷过了一辈子庄户日子,她为爷爷生育了四男二女,这在当时的农村并不鲜见,但是拉扯这么多孩子长大,其艰难可以想见。奶奶是小脚女人,她小时候裹过脚,下地干活实在是强其所难。奶奶下不了地,但她一点也不清闲。她那双小脚在织布机的踏板上不停踩踏,恐怕比地里的农活也轻省不到哪里。小脚奶奶一生勤劳而辛苦。她不仅要伺候一家人吃喝,要给爷爷和他这一竿子儿女做鞋做袜,还要偷时抽空地纺线织布。
织布机是大件家什,并不是家家都有。奶奶刚顶着门子过日子因为穷置不起织布机,织布要到别人家借用,很不方便。奶奶立誓要拥有自己的织布机。奶奶精打细算、省吃俭用从一家人牙缝里挤出两口袋麦子换了台织布机。除了过年那几天,织布机常年放在奶奶家外间屋里。奶奶的一年四季除了织布还是织布,那台织布机几乎不闲着。
奶奶织了很多很多布,但这些布除了满足一家人最基本的穿衣需求,其余都是赶集去卖掉,然后换回些棉花做原料或换回些粮食来贴补一家人的生活。爷爷那时挣公分,一年的劳动换不回几个粮食粒,那点儿自留地也打不了多少粮食。可以想见奶奶在织布机上的劳作对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有多么重要。
上世纪八十年代土地承包制实行后,农村面貌很快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最明显就是人们再也不用为吃穿而犯愁了。奶奶已经是快六十的人了,如果是“工人阶级”就该到了退休的年龄,可是,奶奶只不过是个家庭妇女,她没有“退休”。因为自家地里种棉花,织布就成了不花“本钱”只花工夫的事,奶奶织布的心气儿就更盛了。奶奶心灵手巧,是织布的好手。奶奶不仅会织一色的白布,她还会织各种花色的花布。奶奶仍像以前那样把她的成果拿到集上去卖。令她没想到的是生活在巨变,人们的穿着越来越光鲜了。奶奶织的老粗布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受青睐了。自此以后奶奶再织的布大多压箱子底了。
奶奶年纪越来越大了,那台织布机就闲下了。这东西放在屋里实在占地方,弄到露天地里,风吹雨淋的,奶奶舍不得,只好让它仍然占据着半间屋子了。
1999年农历11月22日,奶奶走完了她七十三年的人生历程。她和爷爷除了完成给一堆儿女成家立业的任务,根本没有攒下什么家产。不过当她的一帮儿女为她送葬的时候,儿女们披麻戴孝的白布还是她生前织的!奶奶的勤劳可想而知。
转眼奶奶已经离世二十年了,而那台织布机则已闲置了三十多年了。每当提起奶奶我就会想到奶奶的织布机;每当看到那台织布机,我自然会想起我的奶奶,想起我小脚的奶奶端坐在织布机上不停踩踏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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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福国 中学语文教师,德州市作协会员,业余写点散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