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儿子女儿泾渭分明,从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王仁,看王家的家教

读《红楼梦》,一直有一个困惑。通常来说,同一个家里出来的人,即使个性迥异,但在家教上有着统一性,尤其体现在是非善恶观上。作为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 书中正面描写很少,但从王家子女为人处世的态度上,可以看出他们的家教。

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都嫁到了贾府,随后薛姨妈也因投靠而进入了贾府。从这三个王家女儿身上,我们会发现两种完全不同的是非善恶观:王夫人和薛姨妈姐妹与人为善,乐于助人;王熙凤重利轻情、作恶害命

同是王家女儿,差别怎么会这么大呢?当我们放大格局,把王子腾和王仁这两代王家儿子拉进来分析,我们就会发现,出现如此大的差别,是因为王家在父教和母教上的差异,体现在儿子与女儿的教育上泾渭分明。

王家的父教:为权势和钱财可以不择手段。

王熙凤是王家的女儿,但王家一直拿她当儿子养,她身上所体现出来的个性,也更偏男性化。第五十四回,荣国府的元宵夜宴上,女先儿讲了个《凤求鸾》的故事,其中的男主人公就叫做王熙凤,“膝下只有一位公子,名唤王熙凤”。姓和名都一模一样,这个细节就是为了说明王熙凤身上的男性化标签。

另外,王熙凤的爷爷“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专门和外国人打交道。爷爷应该很喜欢王熙凤这个孙女,从小带在身边,让她耳濡目染,学会了察言观色左右逢源以及杀伐决断。因此,王熙凤成了“脂粉队里的英雄”,“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她不过”。同时,她身上缺乏那个时代女子该有的教养,什么三从四德三纲五常她都不屑,不但在地位上要压丈夫贾琏一头,而且坚决不允许贾琏三妻四妾。

正是因为王熙凤被当儿子养,她从小接受的是王家的父教,因此,她的是非善恶观与王夫人薛姨妈相去很远,却与王子腾和王仁很接近。

王子腾是王熙凤的叔父,是王家第三代当家人,也是四大家族中实权最大的人。拥有实权还不断升迁,并极力拉拢不择手段的贾雨村,足以说明王子腾有着很强的权力欲,和佛系的贾府子弟截然不同。

王熙凤作了不少恶,欠下了好几条人命。为了三千两银子导致张金哥和守备公子双双赴死;为了惩罚贾瑞导致贾瑞一命呜呼;为了杜绝贾琏养外室,导致尤二姐一尸两命;为了掩盖自己在尤二姐事件上的翻云覆雨,命令旺儿杀张华灭口。在做这些恶事之时,她一点都不手软,事后也毫无悔意。尤其是她能说出“不信阴司报应”的话,说明她对生命毫无敬畏,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随意践踏他人。

她的这种价值观从何而来?从王家的父教而来。因为,这种价值观,不仅体现了她和叔父王子腾身上,也体现在她弟弟王仁身上。

作者曹雪芹先生赋予了“王仁”这个姓名以点睛的意义。王家的父教,其核心就是“忘仁”,忘记了仁爱,失去了慈悲,所以才会置他人的生命于不顾。讽刺的是,“不信阴司报应”的王熙凤,其弟弟王仁为了谋财,把主意打到了亲外甥女身上,可见“忘仁”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这就是王家的父教,也是王熙凤作恶的根源所在。

王家的母教:无论环境如何改变,善良的本色不变。

王夫人和薛姨妈这对亲姐妹,一个嫁给了循规蹈矩的文人,一个嫁给了崇尚自由的皇商。受环境的影响,王夫人从“特别响快”变成了“木头人”,和贾政一样循规蹈矩,薛姨妈则爱说爱笑很开朗。她们都适应了夫家的环境,性格迥异,但有一点却是相通的,那就是她们都不失善良的本色。

王夫人的善良书中多有体现,比如视探春为己出,宁愿自己吃苦也不愿意裁减姑娘们的丫头;比如不忍心看到刘姥姥年高卖丑,给了刘姥姥一百两银子,希望刘姥姥不必再投亲靠友;还比如她对戏子们的怜悯,“他们也是好人家的儿女,因无能,卖了做这事,装丑弄鬼的几年”。当芳官等人决意出家,她“恐将来熬不得清净,反致获罪”。“见她们意皆决断,知不可强了,反倒伤心可怜,忙命人取了些东西来赉赏了她们,又送了两个姑子些礼物”。当家主母对被逐出的婢女做到如此,可谓仁至义尽了,完全没有“忘仁”之性。

再看薛姨妈,比王夫人又更进了一步,她的本性之善遇到了薛家的济世之风,让善良本色得到了更充分的发挥。

薛蟠自作主张买了来历不明的香菱,薛姨妈给了香菱最高待遇,“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的与他作了妾”。这种做法,其实是损己利人,儿子未成亲之前先大张旗鼓地纳妾,对儿子的名声有损,将来娶妻容易被人诟病。薛姨妈这么做,无非是怜惜香菱,希望让她过得好一点。

黛玉因紫鹃试玉受了惊吓,薛姨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主动给予黛玉关爱,抚慰黛玉孤苦的心,并收黛玉为义女,给了黛玉慈母般的爱。

她看中了邢岫烟的“端雅稳重”,很想娶来当儿媳妇,却又担心“薛蟠素习行止浮奢,又恐遭塌了人家的女儿”,因此把岫烟说与薛蝌为妻,成就 了一桩美满姻缘。

这种怕自己儿子“遭塌了人家的女儿”的想法,就是本性善良使然,不会因私心而护短。

这就是王夫人和薛姨妈的共同之处:无论环境如何改变,善良的本色不变。这种善良的本色从何而来?为何与王子腾王熙凤王仁截然相反?因为这姐妹二人接受的是王家的母教。至少,这对姐妹的母亲,是个很善良的人,与人为善、助人为乐。

正常情况下,父教与母教是统一的,夫唱妇随才是正常的夫妻。但是,因为女儿的教育完全由母亲负责,儿子的教育却多半归于父亲,所以,如果夫妻的价值观不同,就会出现父教和母教泾渭分明的情况。

《红楼梦》有一个大的主旨:“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直指贾府教育上的问题,儿不如女,父教不如母教。这种现象不但出现在贾府,同样出现在王家。古人崇尚娶妻娶贤,妻贤夫祸少,但是,如果仅仅是女人注重贤良,男人却要么像贾府子弟一样不作为,要么像王家子弟一样多作恶,家族的祸患则更为深重。

这就是作者的良苦用心,通过王家在儿女教育上的泾渭分明,侧面反映了王家女儿和贾府女儿有着共同的命运:才德上远胜男人,却不得不接受被男人连累的薄命。

这也是那个时代女性的共同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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