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文/辛夷

除夕

王贵和王兴父子俩抱着火炉，一言不发的看着似乎并不好笑的春晚小品。王贵蜷着身子缩成一团，脸上还带着伤，红红的火炉好像不能给他温暖。

窗外下起了小雨，夜半时分，领居家的烟花在天空炸响如同惊雷，漆黑的夜空如同白昼，王贵扶腰起身给他儿子送来鞭炮，想打破这尴尬的沉默。王兴出门点鞭，不知是雨水打湿还是什么原因，几声闷响后便没了声音，许久之后烟雾消散，父子俩也就此作罢，拍拍衣裳便匆匆缩回房关了电视关了灯。

王兴回到房间，药的气味和厕所的浊气充斥着鼻腔，看了看妻子梅开香臃肿的面庞，他叹了口气。妻子多年来受病痛的折磨，今年差点没挺到过年。王兴关了灯，僵在死寂的房间，邻居家的欢声笑语使他想起了尚在监狱过年的儿子，他心烦意乱，迟迟不能入睡。

想到前两个月，本来就虚弱的妻子又发病了，王兴请人送妻子去医院，但没人愿意，无奈只好叫救护车。第二天妻子的病危通知书下达，这是妻子的第三次病危通知书了，王兴已经麻木了。对他来说，妻子的病危通知书和儿子的犯事入狱都是家常便饭，他已经习以为常。一如既往，经过一天的救治，妻子又挺过去了。

王兴妻子住院的那段时间，邻居们条件反射般的议论开来，什么因果报应，什么善恶有报。王兴一家的人品是不用多说的，邻居们都称他们一家为“土匪”，王兴和王海林父子俩一个偷一个抢骗，王海林就因为抢劫入了监狱，妻子梅开香也不含糊，就因为王贵喝了酒说了几句醉话便能拖着病体和王兴把八十多岁的王贵打得鼻青脸肿。

春节过了，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王海林回来了，穿着一件掉了皮的皮袄，邻居们听说了，都回了家，嘱咐家里的小孩不要出门。王兴看见儿子回来了，也不说话，父子俩都一言不发，王兴只顾洗着妻子的尿布。王海林径直走向屋里去看病重的母亲。

回家两天，王海林除了跟爷爷说了几句话，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味下地干活，在家做饭洗衣服。王海林终究是憋不住了，三个大男人杵在客厅出奇的沉默，他打破了死寂的气氛，找他爹要了几百块钱说要出去打工，给他妈挣钱治病。

王海林走了，还是穿着那件没皮的皮袄，看了看梅开香愈发臃肿的脸庞，跟母亲，跟家里人告了别。

时光如白驹过隙，春风不再，夏日将至。梅开香也终于挺不住了，一个早晨，她倒在床头，地下是散发着恶臭的呕吐物，王兴叫来救护车，可还没到医院人就断了气。在回去的路上，王兴看着妻子臃肿的脸无声地抹着眼泪。一个人再无情，面对生活了几十年的亲人离世也会伤心欲绝，梅开香终究是他妻子。

夜半时分，王海林回来了，他连滚带爬涕泗横流跪在他母亲的棺材前痛哭。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他与母亲便阴阳两隔。任他痛哭，旁边也没人搀扶，奔丧的亲人们都跑到王兴兄弟家里去了，仿佛王兴兄弟家在办喜事似的。夜半时分，微风刺骨。

第二天，梅开香下葬了，王海林看了看母亲臃肿的脸，落了泪，母亲死前他没赶回来啊，现在母亲就永远离开他了。回想起以前漂泊四方，违法乱纪，都没有给母亲买件衣服，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子欲养而亲不待，他的眼睛模糊了，只听得见刨土的声音。

躺了几天后，王海林出门了，走前给他爷爷和父亲一笔钱，给他父亲的兄弟——他叔叔磕了个头道了声谢谢。

夏去冬来，又是一年除夕，王兴家竟热闹了，原来王海林带了女朋友回来了，两个人牵着手，穿着新装，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回来了，给左右邻居每家都发了一份。

晚上王兴一家都到他兄弟家吃年夜饭，一大家人围着圆桌喝着微醺的酒，吃着暖暖的火锅，八十多岁的王贵还脱下了棉袄。

夜深了，也是放烟花的时候了，一家人出了门，烟花在夜空燃烧恍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