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不是!这不重要

图:George Bellows

少数服从多数。熟悉吧。无论这多数人的诉求是否侵犯了少数人的利益。用学术界佶屈聱牙的说法,这叫教条主义的民主主义。

所以很多人顺口溜一样把民主和自由混在一起,好像是一种必然同时出现的两个东西,或干脆在一些人眼里,民主就是自由,自由也一定民主。很显然,不仅不是一个东西,不加慎重,民主会严重侵蚀自由。世界上上百个民主国家,其国民生活什么水平,日常的自由被限制到什么程度,新闻上都有,都不是什么想象的产物。

更深一层的常识暂且放一边,至少一个人在提到“民主”时不必总是好像它是一种必然更优越的制度。

包括“民主”“自由”“平等”在内的所有大词最令人沮丧的就是它们很好用,但它们的实质内涵一个词完全无法表达清楚,这导致了信息的传递以及人与人的交流充满了各种误读。在热血沸腾的历史照片里,那些横幅,全是这些大词,但仔细深入了解会知道,举着大旗的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要什么。

就现实层面而言,在层出不穷的来自各方的声音里,少数人的呼声应该被认真对待。不仅仅是保障个体权益那么简单,很多新发现和新观念往往诞生于少数群体,然后开始扩散。

一个社会,少数人的意见能够得到倾听,甚至说服了多数人,这蕴含着宽容和进步。所以,一个知识分子,或者说以传播某种理念为己任的人,在迎合多数人的声音中沾沾自喜,基本可以判断这是极不称职的。

从生活经验中即可知,多数人的意见往往是草率的不成熟的,并不一定比某个人的决策更高明。如果所谓多数人的意见只是随大流跟风,那么凝聚在一起就是一股乌合之众的诉求了。但更多的声音有个它自身的价值,给予最终决策的那个聪明人更多的参考。

因为民主极容易侵蚀个人自由,是一种危险的游戏,那么无论如何,每个个体的权益得到保障是一个不可逾越的前提和基础,是民主得以运行的必要条件。很多国家的民主都忽视了个人尤其少数人权益,只保留了投票这种最表面的动作。当然那些政客也言必称民主。我们说,这不是民主。

这是!这不是!这就是!这不是!

这种争论就毫无意义了。文字游戏。

哈耶克本人是倾向民主的,他认为民主可以提高公共事务的一般水平,他又含糊其辞地表达一些担忧,这必然有赖于多数人观念上的进步。他的老师米塞斯虽然对民主不置可否,但也承认,民主提供了一种使政府和平地去适应多数人意志的手段。

当前研究民主最知名的学者之一恐怕是弗朗西斯·福山,成名于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后提出的“历史终结论”:自由民主制代表了人类政治文明最后的形态。十分有学术野心的一个断言,甚至有一种令人反感的自负。在近三十年后的今天再看,这个断言显得越发草率。但这的确无法证明福山是错的。很简单,因为还没到最后。至于什么时候,福山也不会给答案。福山的结论对错与否只能有待于漫长无比的未来给出答案。

但从冷战结束后到今天,世界各国又是一番难以预料的变化,欧美民主国家一定程度的衰败,以中国为代表的经济奇迹,使得福山比大伙更着急反思自己提出的断言。当然,他并不是推翻自己过去的结论,也无需推翻,如前面所说,有的是时间等待最后的文明形态来验证。等于是说,福山先剧透了人类文明大结局,然后开始再回到源头细致探讨。这就是他后来的著作《政治秩序的起源》(一如既往的野心勃勃大主题)要探讨的内容。

福山的政治秩序包括三大要素,即国家构建、法治和负责制政府。在他的新理论框架下,美国民主衰败的根源是有效国家的缺失,而中国道路的最大挑战则是法治和负责制。福山尤其强调国家能力,简直说到中国读者的心坎上了。

“现代民主制的失败有各种情况,但21世纪初这一失败的主要原因恐怕是国家能力的薄弱:当代民主制太容易被捆住手脚和陷入僵局,因此无法作出困难的决定以确保其经济与政治的长期生存。”

在福山看来,国家能力是民主秩序的基础,否则就容易陷入民粹狂欢。虽然福山必然不支持某种超强权力,但问题就在于,权力的“度”如何把握,如何避免成为死水一潭的秩序?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可以有特别漂亮的论述,但争论不出任何结果。我认为这不是个好问题。

套用“不忘初心”这句烂俗流行语,国家能力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保障人民私有财产权利,因此私有财产得到更好的保障意味着国家能力越强。至于担心民间各自安好,一盘散沙没有团结凝聚力,则明显低估了人类自发组织的能力。但这又对某种制度下的权力构成了潜在威胁,因为自组织的团体会有政治权利的诉求。那么国家就担负起类似强大动员这样的责任,也就意味着其能力必然会扩张到更多领域,这又必然侵害到部分人的权益。

福山依然保留最初提出的“历史终结论”,其理由倒不是说他从历史的各种国家制度中看到了必然的优胜者,他的这个结论是源于人性。

“抵制人类只追求物质利益的讲法是很重要的。人类历史中的施暴者,往往不在寻求财富,而在追求承认。冲突的长期持续,远远超过其经济意义。承认有时与财富有关,有时又以财富为牺牲品。”

就是说人类绝不可能只要金钱财富就够了,人的需求和欲望满足了一级就必然还有更高级的(别再提马斯洛了,烦),福山说的这个“承认”何止是人性中的“平等”诉求,你要承认我牛逼,那你不就不如我牛逼了吗?存在感、权力欲、身份认同、追求虚名、炫富、晒品位、秀美好生活等等等等,正因为人类很复杂人间才如此丰富多彩。倒是自愿交易中人与人是平等的。凭什么你来管我?反正这种冲突是永久存在的,那么就投票吧。因此福山对其人类文明的终极形式有信心。

有一种常见的观点,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民主也就水到渠成。另外,一些学者也通过大量数据分析得出,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越高(以人均收入来衡量),那么民主一旦在该国建立,其存活率就越高;反之,经济发展水平越低,民主的存活率越低。

经济放缓或者经济危机会降低民主的存活率。这其中的道理不难理解,日子难过就要闹,一旦闹起来就容易失控,而失控则必然加剧经济衰退,这就陷入了恶性循环。所以贫穷的民主在面对经济危机的时候最为脆弱。

总之,无论民主与否,经济发展的优先级恐怕要更高一些。经济发展不应该只是GDP一类的数字,而是整体上人民生活水平切实的提高和可持续。

在民主这件事上,长期看是不是文明的最终形态,我不知道,从更加务实的角度看,经济发展依然是紧急且重要的头等大事。有没有民主,无所谓,没那么重要。更大范围保障每个人的权益才是根本。这意味着私人财产权不得被随意侵犯,日常的各领域的自愿的交易能少些阻碍,更亲近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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