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出生的弟弟

前 言

人的一生，思绪万千。在提笔之前，我就有过这样的想法，把父亲的一生用笔记录下来，可是，当我把这样的想法跟父亲说的时候，父亲没有同意。他说，曾经辉煌过的事业，现在又没成功，不值得一提。

我以为父亲的事就这样过去了。当很多人跟我说，写一写你的父亲吧。如果你不写，就让他们来写。其实人生本来就是一个问题，如今，当我提笔写下过去的点点滴滴时，突然感觉到，我并不是在写弟弟，而是通过弟弟写身边的每一位亲朋好友，还有我的人，包括英年早逝的母亲，坚挺脊梁的父亲，以及陪伴在父亲身边三十多年，不离不弃的后娘。

被遗忘的曾经，至少还有个回忆。似乎这些年来，想要创作的心从来都未曾停止过，我唯祈愿，能够等到一个完美的结局。

我的家乡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下洋顾溪边村。

站在村口，放眼望去，天上白云飘浮，四周溪水绕村，水里还有野鸭和海鸥。我的童年就在那里度过，约几个小伙伴在溪河里捉鱼、抓泥鳅和螃蟹。

不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若隐若现。这山，那水，还有小伙伴，便是我童年生活的最大乐趣。

夜幕降临，山边笼罩着一种灰褐色的烟雾。柔美的月光轻抚着路边的小树，不远处，隐约传来”汪汪汪……“的犬叫声，伴随着“哇……”的一声啼哭，打破了这夜色的寂静，一条小生命降临了。

农村的夜晚，特别宁静。弟弟出生那年，正好是甲寅年，寅为虎，生肖属虎。我只知道，虎代表着强壮勇猛，属虎之人性格独立，勇猛果断，行动力强，自信且有激情，富有征服欲。

可是，这些特征在弟弟身上，几乎看不到丝毫痕迹。弟弟说，老虎是猫科类动物，他不属虎，属猫，而且还是大病猫。

弟弟出生那年，我刚好四岁，对于那时候的记忆，近似空无。后来，听长辈回忆，略知大概。都说弟弟儿时看上去白白胖胖、红扑扑的小脸蛋上，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弟弟自小乖巧懂事，聪明伶俐，善于言谈，因此村里人都非常喜欢他。

那个时候，母亲信基督教，每天吃饭前，我和弟弟都要闭上眼睛祈祷，说一些谢谢主之类的话。弟弟有两个名字，出生时叫海峰，平时不怎么称呼。后来，寄养在别人家里，跟着养父母家的兄弟姐妹叫飞。弟弟说他不是飞，而是废，像废物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时，父亲家境也很贫穷。经媒人介绍，母亲嫁到父亲家时，几乎没有多少嫁妆。母亲是个典型的劳碌命，用舅舅的话说，母亲病逝前，还是如此节约，甚至连吃药的钱都不舍得化。

母亲一生劳碌病缠身，不顾身体虚弱，整天奔波在外，忙着做生意赚钱。父亲工作更忙，在当地水产公司开车，一天到晚都在国内出差，每次出差，一去就是好几天。因此，家里经常没有大人，村里的小伙伴们便最喜欢来我家玩。

小姑比弟弟大12岁，也属虎。那个时候，小孩子都很单纯，小姑说自己都这么大了，还经常赤祼着上身，到处乱跑，根本就不会觉得什么叫难为情。由于家境太贫穷，甚至过年过节，都没有新衣服穿。

同样是命，却有着天壤之别。那年，母亲在医院生下弟弟回家后，刚坐满月子，她又耐不住性子急着去做生意了。母亲把弟弟托付给奶奶和姑姑照顾。

晚上，母亲做完生意回家时，又饿又累。母亲给弟弟喂奶时，也不知为何，无论怎么喂，弟弟像是失去知觉一样，不吃不喝也不闹。母亲这才发现刚满月不久的弟弟，全身发热，四肢无力，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母亲用手往弟弟脑门上一摸，烫得厉害，想必是感冒发热。母亲随即从床上把弟弟抱了起来，夺门而去。

“快点，我儿子发烧了，快点帮忙祈祷一下！“母亲来到村里一位年长老人家里，急切地说。

这家老人是基督教信徒。 “进来哪，把孩子放在床上。“阿婆连忙从母亲手里接过弟弟，随即走进房间，把弟弟安放在木床上。

祷告是否真的能医治好弟弟的病了吗？母亲和阿婆两个人闭上眼睛，嘴里喃喃自语，不停地祈祷着，祈祷着……希望弟弟能够早点康复。

夜越来越深了，眼看着弟弟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母亲发现弟弟的病情仍不见好转，这才心急了，抱起弟弟又往桥头胡跑。

那个时候，桥头胡称区政府。那里有户人家姓孙，住宅坐落在老街东面，是由四面房屋围起来的四合院，也是基督教信徒。在这里，平时经常会聚集基督信徒在那里祷告。

那天晚上，母亲没有带弟弟去医院看病，最终还是选择去了这个基督教堂。小姑回忆说，当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不带弟弟去医院，是因为没钱医治呢？还是太相信基督教能够医病呢？反正，小姑跟随母亲来到那里时，整个屋子里都坐满了基督教信徒。他们每个人的嘴里都念念有词，想通过背诵经书帮助弟弟治病。

人啊，有时候愚昧起来，简直是无药可救。小姑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弟弟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但那个时候，因为她年幼，不懂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在一旁干巴巴地急着哭。

在祈祷声中，弟弟突然昏厥，且有抽搐现象，眼睛向上翻白，整个人又一次完全失去知觉。

小姑看到弟弟那吓人的模样，马上大声叫了起来：“嫂子，嫂子，不好了，侄子的眼睛向上翻白了……” 那些正在默默祈祷的信徒们，听到小姑叫喊声，个个都起身站了起来。

母亲紧紧地抱起弟弟，将他拥入怀中，拼命地喊：“儿啊，你快点醒醒，你快点醒醒！”

这夜是何等的静默啊！虎年出生的弟弟，并没有给他一个健康强壮的身子，更没有给予他一生享乐的福气。按照算命先生说法，虎年若是生于十二月，则多为八败。若是生于夜晚，则多于忧烦。这两条弟弟都占有了，难道命运是天注定的？

不知听谁说过，家中有三虎，不苦也要苦。家中有三兔，不富也要富。那时，我特别喜欢算命排八字，凡是看到与性格与命相关的书籍，就会去细读研究。比如纸牌算命、血型与性格、排行与命运、手指螺纹与解说，解梦大全等等，我像是半仙一样，给自己算命，给弟妹算命。我把整个家族的生肖都排了一遍，发现只有二只虎，就是弟弟和小姑姑，两人都属虎。于是，心里暗自想着，就二只虎，肯定不会苦了。

也不记得哪位算命先生说过，属虎的人，要么是出人头地，要么是一生受苦，回想弟弟和姑姑这两个人都属虎，又想到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多舛，自然便相信，这两个属虎的人，并没有得到命运的厚爱。我终究不敢细想，但又不得不信。

那天晚上，母亲几乎是带着懊恼和后悔的怅惘，把弟弟送到医院。医生给弟弟测量了体温，然后用极其平静地口气对母亲说：“这孩子病情太严重了，必须马上送到县城去医治。”

冬天的夜冷得有些刺骨，喟叹着弟弟身世的畸零悲苦，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毒刺一样，深深地刺痛着灵魂。也许，苦难与幸福的区别只是在一瞬之间。如果母亲早一点送弟弟去医院，如果母亲将虔敬和朝圣的心，用在精神的寄托上，而不是用在弟弟在病危时，拿生命来作赌注……最终，生命经历的过程，又将是不同的结果。

有句话说，不要让自己的无知，错过一次次拯救的机会。谁都不知道，弟弟的病是不是与母亲没有及时医治有关，还是天生气血虚弱体质差的原因造成，然而，令人更意想不到的是，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从此以后，出生还不到二个月的弟弟，几乎就在医院里度过了自己的人生。

事实上，人生中的很多事情，每个人各有各的遗憾，但从来都是没有后悔药。

作

者

简

介

木子叶寒：本名林海燕，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协会会员、宁波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宁波市民间文艺协会会员、宁海县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宁海县徐霞客研究会委员。个人出版诗集《无心的错失》《黑土地的花朵》、散文集《梦若在 心就在》《燕来墨香》《梦里牵不到你的手》、合著散文集1本、合著长篇报告文学《春到晴隆》正在出版中。纵有污泥而不染，心犹明月如清泉。拥有一颗清纯之心，一定不会在纸醉金迷之中，而迷失自己。它本性的天真，无需开窍；它本身的简单，无须繁杂它拒绝世故，心胸坦荡，毋须掩饰，只为在生命之中，开出一朵最纯洁的美丽之心花。文字虐我千万遍，我视文字如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