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文化课】学习打卡第五天:超越血缘的文化基因
昨天讲到,苻坚要用一场长途跋涉的战争去争抢一个文化人,一个佛教哲学家,下的决心很大。
那么,被他抢来的鸠摩罗什该怎么处理呢?
那我就要介绍一下这位鸠摩罗什了。鸠,“斑鸠”的“鸠”;“摩”,“摩天大楼”的“魔”;“罗”,“收罗”的“罗”;“什”,北京“什刹海”的“什”。他父亲是印度人,母亲前面说了,是龟兹国王的妹妹。十七年,已使他成为一位精通汉文的语言学家,这为他后来在长安主持翻译工作,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他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位与唐代玄奘齐名的大翻译家。玄奘很多翻译,还要运用他的经典译法,例如《心经》里的名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最早就是鸠摩罗什的译法,译得准确而又凝练,无法更改。
鸠摩罗
说到他到长安主持翻译工作,那又是另一场文化争抢大战了。原来,新的后秦君主姚兴,突然想到前辈有一个稀世宝贝遗落在凉州了,就下决心要抢回来。凉州这么肯放?因此姚兴居然派出十万雄狮讨伐凉州。结果,公园401年,鸠摩罗什终于被姚兴抢到了,来到了长安。
同样是由长安出发的争抢,第一次抢,鸠摩罗什还很年轻。但这条争抢的道路怎么这样长呢,当他真到长安时,已经五十八岁。
好,那我们再回到凉州。
几十年的马蹄,动不动就几万、十几万,一会儿挟着一个文化大师来了,一会儿又挟着文化大师走了。但是,文化不像财富、权势那样,被抢走就没有了,文化有根,有气,有脉,只要来过就播下了种子。抢走了一位文化大师,却抢不走那里已经形成的文化氛围。凉州,不见了鸠摩罗什的凉州,依然是文化中心。
因此,在鸠摩罗什被抢走的三十八年之后,又有浩浩荡荡的军队来抢文化了,那就是我前面讲到的北魏王朝的军队。他们的胃口很大,一口气抢走了三万人。
这下,凉州总该空了吧?也没有。
当然,被争抢走的凉州,也都在各地蔚然成风。首先是大同的云冈石窟,尤其是处于中心地位的“昙曜五窟”,早已成为世界级的文化景观,接着是洛阳的龙门石窟,最终落脚于长安。可以说几乎整个黄河流域,都被凉州渗透了。考古学家宿白先生曾把这种现象说成是“凉州模式”,我在北大讲课时把它改成了“凉州风范”。因为“模式”有点局限,其实变化很大。
隋炀帝下令,武威。张掖两地的仕女必须盛装出席。除了大量商品的展示外,凉州乐舞、西域诸艺和中原艺术家悉数汇聚。参与的人群,摆出了延绵数十里的阵仗。西域各国使臣、商贾,再度为中国文化的宏伟气魄所震撼。
隋炀帝
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古代“世界博览会”。初看似乎以贸易为重点,其实是中原王朝与西域各国全方位交流的重新启动。隋炀帝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亲临河西走廊的中原帝王。他亲自重新疏通丝绸之路的壮举,又让我们联想到他开凿大运河。一条横向的走廊,一条竖向的运河,这实在是中华文明的两大命脉。他在位一共才十四年,竟然准确地握住了这两大命脉,实在很不容易。
我在北京大学讲授中国文化史的时候,有一位女学生希望我多讲一点凉州文化,因为她对这个“凉”字很有好感。我听她一问,就讲了一大篇,使得学生们都非常吃惊,因为这是他们在寻常课程听不到的。其中,有几个学生读过我的“记忆文学”《吾家小史》,就问,是不是与我作为“凉州后裔”的身份有关。
这个话题很有趣,我要顺便讲几句。
记得很多年前,宁夏的一位西夏史专家告诉我,党项人建立的西夏王朝被成吉思汗所灭,其中部分人加入了成吉思汗的蒙古人部队。后来蒙古人失败时,很多人由“铁木氏”改姓“余”,其中不少人迁往浙江一带。余阙也以党项人的身份成了元蒙将军,但他的姓氏似乎原来就有,不是临时改过来的。这些年,我多次收到大量论文和名册,作者都姓余,都自称由“铁木氏”改姓而来。看来,改姓这事不仅确实存在,而且规模不小。
如此推断,我极有可能是祖籍武威的党项人后裔,先辈由西夏而入蒙,蒙败后又改姓而入江浙。
当然,余性另有支脉。但我曾多次戏言,在我们余姓中,只要见到亲近大漠、无惧长途、精力旺盛、不屈不挠人物,多半具有在西北疆场上摸爬滚打的血缘。至少,我自己就有这样的特质。
现在DNA基因检测的技术正突飞猛进,“先祖”、“后裔”的血缘问题迟早会有更清晰的答案。但是,作为一个文化人,我更看重一种超越血缘的“文化基因”。“凉州”显然与我有一种神秘的精神连结。
现在已经知道,连基因也可以改造。那么,不管怎么说,我的基因曾经被凉州改造过。
让我感到愉快的是,现在武威市的很多民众都把我当作他们的“家乡人”。我在参观种种古迹后,非常感谢他们把“鸠摩罗什寺”修得很好。另外,我希望武威能成为一个现代旅行者的热门选择点,理由就是那么多激动人心的争抢文化的古代故事。它在古代就是一个大通道中的大驿站,那么,现代交通也应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