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蚊子的史诗
终于熬过了一个冬天,在一个桃花初开,柳树吐绿的季节,这只蚊子从冬天复活了。
去年秋天的那场寒流,这只蚊子在一片肃杀中失去了亲人朋友姐妹兄弟。它趁着人们在开窗关窗的间隙,凭着一个夏天练就的本领,敏捷地从门缝飞过,进入了这个不熟悉的人家。
夏天的梦是绚烂的,可这只蚊子却饥肠辘辘。也只有这样,它才躲过了死神的魔掌,饿着肚子挨到秋天。它眼看着身边那些做了饱死鬼的蚊子早已化作尘埃,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一时的欲望毁了性命。相比于孤独,活着仿佛才是王道。
想起去年的秋风秋雨,真是心有余悸。无处可藏的阴冷让蚊子的心几近绝望。雨水打湿的翅膀无法飞行,一阵秋风就可以把它吹进街边的垃圾堆里。幸亏有一片背风处的落叶,让它躲在里面等到了晴天,太阳晒干了它的翅膀,蚊子才有了冬天的坚持。
冬天的蚊子是孱弱的,它的身体抵抗不了寒冷。幸好这是家有暖气的屋子。肚子的饥饿早已习惯,战战兢兢地寻得一个藏身之处,只等着来年的春天,有个温暖的日子,它就可以苏醒,成为一个勇士。
世界都在等待一个春天的来临,这等待里也有了一只蚊子的热情。
有暖气的屋子里很暖和,但不是春天,没有春风也没有春雨。孤独的蚊子一直隐匿在一个角落。没有一丝声响地存在着,仿佛这个世界它不曾来过。这个家里的欢喜悲伤它都尽收眼底,默默看着,有时候也会想起自己的往事。
它有家人,热热闹闹地相处。也有过爱情,但只是暗恋而已。它喜欢的蚊子没有爱上它,它有过心痛,但对方却一无所知。
蛰伏的这个冬天,蚊子也经历了两次意外。一次是这家的主人出门忘了关窗。三九天,卧在窗帘上面的蚊子都快冻晕了。直到天黑家里人回来关了窗户,蚊子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暖和过来。第二次是家里的暖气坏了,维修了一天。那一天蚊子又一次冻得通体冰凉,以为自己要去跟亲人们团圆。这两次意外在蚊子来说仿佛是两场灾难。它甚至窃喜自己像人们说的那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它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它不是一只窝囊的蚊子,它不是在世间苟且,它也有自己想要的远方。
春天在所有人的盼望中来了。蚊子开始穿上铠甲,它要把积蓄了一个冬天的力气使出来,向世界证明自己不是懦夫。
夜晚是安静的,夜晚也是蚊子的战场。
人们均匀的呼吸是蚊子的战鼓,窗外的春风是冲锋的号角,它用一声声的低吟为自己加油,也是向相处了一个冬天的人们告别。它不是不懂感恩,可嗜血是它的本性。从生到死它一直在克制,夏天的饥饿成了一个醒不了的梦魇,在一个春天醒来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一只蚊子。
不是为了饥饿,是为了尊严。
蚊子终于尝到了血的味道。不但没有传说中的美味,还有一股难言的血腥。可既然已经冲锋,便没了回头的余地。当蚊子开始第二次俯冲下来的时候,梦中的人们醒了。他们在惊讶怎么这个时候就有蚊子了?诧异中脸上鼓起了淡红的包,奇痒无比。于是人们清醒了,一边抓挠一边愤怒。
人们清醒了的时候,也是蚊子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
它在最后的时刻是微笑的。它终于用死亡证明它还是一只真正的蚊子,用生命去诠释这一个冬天的藏匿,很值。只是到最后它不明白,在冲下来的那一刻它在人们的耳边低吟了。相比于人间那些不动声色的伤害,它自己还算高尚的。这足以让它成为一只充满光辉的蚊子。
活着,高尚不就是一生该追求的吗?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