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闲是一壶酒
海飞
冬闲的日子里妹妹在为自己织一条围巾,她还要为父亲织一双手套,为母亲织一块头巾,但是她不愿意为我织一顶帽子。妹妹坐在玻璃窗下,窗外是屋檐上倒挂下来的冰凌。我说妹妹,妹妹妹妹你为什么不愿为我织一顶帽子。妹妹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妹妹说以后会有人替你织帽子。
冬闲的日子父亲没有事情干,他给村里的小孩子们做了一副又一副的高翘。母亲没有事干,她帮村里邓村山下的敬老院去打扫卫生,打扫卫生的时候母亲一声一声地感叹,说自己以后也想住到这儿来。我也没有事情做,柴已经劈好堆好了,水缸里的水已经挑满了,米和谷也堆满了粮仓。无所事事的冬天我像一个冒充的干部一样在村子里转悠。我穿着旧中山装和一双表哥送给我的破皮鞋,反背着双手走路。我就缺一顶工人帽了,我看到村长就有一顶工人帽,要是戴上工人帽的话我就更像干部了。
许多女人聚集在蚕房里说话,男人们都找地方搓麻将去了,女人们在蚕房里生起火炉,然后围着火炉说笑话,嗑瓜子,织毛衣。我也一不小心蹿进了蚕房,我在蚕房里听她们讲那种比男人讲得还要黄色的笑话。我看到阿德家新娶的媳妇也在其中,她红着脸听着那些让人心动的笑话。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讨了女人,我的女人会不会也在这蚕房里和这些女人们讲黄色的笑话。我就想,阿德的媳妇等到明年冬天的时候,她一定也会不再脸红妙语连珠地讲出许多笑话。
女人们让我帮她们绕毛线,我帮这个女人绕一会儿毛线,又帮那个女人绕一会儿毛线,我连一句感激的话也没听到。黄昏的时候,那帮女人准备回到各自的家中去做饭,临走之前她们突然大着嗓门说,小铜锣你这么小的年纪就喜欢和嫂嫂们在一起,长大了不得了。这句话让我异常气愤,在我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时候,这批女人像一群叽叽嘎嘎的鸭子一样大笑着离开。 我站在蚕房门口,天正在一寸一寸地黑下去。这时候一辆中型拖拉机开到了我的身边,下来一些漂亮的女人。我知道她们是黄村来的戏班,明天晚上蚕房门口的大操场上梁山伯和祝英台就要在这个丹桂房寒冷的冬天化蝶了。我帮他们搬戏箱,那么沉的戏箱里面一定是些五彩缤纷的戏衣。那天晚上那个叫王大麻的班主请我喝酒,我们一共喝掉了八两白酒,王大麻子喝醉了,有女演员扶他去休息。我也喝醉了,女演员谁都不愿过来扶我,她们在轻声地议论这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老是喜欢帮人家干活,一定是个游手好闲喜欢蹭饭的人。她们这样的议论让我很气愤,我走出了蚕房的门一路摇晃着往家里走,并且很嘹亮地唱了一首叫哗啦啦下雨了的流行歌曲。走到半路的时候我扑倒在雪地上,我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很寒冷,这让我感到害怕,但是我仍然不能自己爬起来。有人把我送回了家,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父亲站在我的床前告诉我,是姓黄的大学生把我背回来的,姓黄的大学生高度近视,在那么黑的天居然能把你背回来真是天数。那天起床后我直奔大学生的家,黄大学生正在院子里和他带回家来过年的女大学生一起看书。我说谢谢你黄大学生,一不小心说成了谢谢你大学黄生。黄笑了一下,女朋友也笑了一下,他们都戴着眼镜。黄大学生轻声说,冬闲是一壶酒,那么诗意的句子,让我在他家的院子里,一下子又被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