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保民小说】那种玩笑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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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那种玩笑开不得
文 | 屈宝民
镇政府的“三五”干部老曹，享受正科级待遇，工资都拿好几年了。
老曹参加工作早，到底是哪一年的，要查档案看记载。十几岁还在调皮捣蛋的他，那时还叫小曹。生产队划分合作组没人要，举荐他去社办农场放牛。牛得瘟病死光了，又到区蚕桑站养柞蚕。柞蚕让野雀子叼光了，留下几面栎树坡，小曹就成了林场工人。树木一年年减少，小曹额头的皱纹一道道增多，不知不觉就变成老曹。林场精简人员，好多人吃不下苦，都被下放回老家务农。老曹却一直坚守着。
老曹没有文化，工作几十年斗大的“一”字识不得半升，将就着能在工资表上填名字。但他为人老实，从不多事，属于老黄牛一类。领导给啥吃啥，也不挑剔，好事就常常光顾他。
林场转制只发生活费，老曹也不闹着回家，只要有口饭吃就行，在乡政府当护林员，瞎好都是个“国家干部”。“撤区并乡建镇”，不知他咋搞的，带行政编制做科技生产工作，还转成国家公务员了。多少年轻人跑关系、走后门，才在事业单位谋到职位，不知他烧的又是哪炉高香，不得不让人对他另眼相看。
政府转变干部作风，老曹年龄大了，下乡跑不动，同事劝他退二线，早早回家抱孙子，享享清福。正科工资拿上了，在乡镇就算到了头，还想熬副县不成？他不以为然。
打造学习型政府，经常开展学习教育活动，笔记一抄就是几万字，撰写心得体会5篇以上。老曹完不成任务，不想让领导说他啥，就买烟、买酒给年轻职工吃喝，求爷爷、告奶奶的求人帮忙抄写。
酒是好喝的，体会却不好写，你推我、我搡你，没人好好给写，老曹还要赔上许多好话。年轻人捉弄他，胡抄乱写，中间还夹杂一些骂人的话。好在上级检查“虚事虚办”，只看标题不看内容，只数页码篇目，不看码的啥字。不然老曹就麻烦了。
有人说老曹怕老婆，退二线不上班，呆在家里日子不好过。但去过老曹家的人都夸赞说，曹婶贤惠的太太，处理家务事滴水不漏，左邻右舍口碑也好，家里根本就不用他瞎操心。镇上工作一忙，老曹十天半月顾不得回家，曹婶就自动“送货上门”，来给他洗洗涮涮，从头上换到脚上。干部闲下来没事，也没多少正经话说，就相互作贱取乐，骂老曹是个“扒灰头”。无论大家咋开玩笑，老曹脸上始终都挂着笑，乐呵呵的一年又一年的过。
后来加快改革步伐，政府大力推进“职工下岗、干部分流”，以减轻财政、就业压力。省压市，市压县，县压乡，只给分流指标任务，不给具体办法措施，年底前必须完成职工总人数的20％以上。虽说干部分流有好几条出路，下村兼职、离职退休、停薪创业等等，但管人的不用人，用人的不管人，离退的不想走，调动的不算数。乡上有5个分流名额，谁走谁不走呢？镇上领导们为此愁肠百结，老虎吃天。
要是老曹退居二线，能顶个任务，还腾出一个正科岗位，让给年轻干部晋升，那是多好的事情呀！领导找老曹谈话，做思想工作，副职谈了正职谈，政府谈了党委谈。严肃的说教不顶用，就插科打诨，连骂带笑，半真半假。软的不行上硬的，甚至警告、恐吓，恩威并施，黑脸红脸。谁知老曹嘴巴紧的很，比地下组织还要严谨。不管谁咋说，他都笑呵呵的接待。你说啥都行，就是不松口说退二线的话。
领导没辙了，正准备放弃时，谁都没想到，老曹却整理好自己的铺盖，牢牢的捆绑在自行车后座上，气呼呼的冲进书记办公室，扔下他这一生中最狠的两句话，跨上除过铃铛不响、全身都响的“永久”，咯咯咛咛的出了镇政府大门，连头都没回一下。书记从文件上抬起头，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琢磨了半天才回味出刚才听到的话，“我回呀！把我分流了！到时候再来办手续！”
灶房是镇政府的闲话中心。老曹突然做出的重大抉择，不少人提出多种猜测，都没得到大家公认。
直到月底，党政办统计、公示本月出勤情况，看到老曹有张假条，别人代写的，名字是他自己歪歪扭扭填上去的。请假的事由是“回家配种”，天数是“叁”天。他家又没养猪、养羊呀？镇长批的字，同意准假3天。
老曹来领工资时，嘟囔过一次，年轻人捉弄他，他不见怪。领导欺侮他不识字，他不能忍受。
镇长早忘了这档子事，寻出假条一看说，老曹工作踏实，平时很少请假，请假肯定家有要事。只要是他来请假，就没多问过。假条连看都不看，就把字给批了。
老曹家在乡下农村，生有三个女孩，一个嫁到外地去了，两个在外地上大学。早些年实行计划生育国策，他看生男孩实在没指望了，心疼老婆在乡间苦重，自己去做了男扎手术。
书记说，那种玩笑开不得！
大家沉默不语。
屈宝民，网名丹江太公、冠山方士，商洛市丹凤县人，1970年3月出生，现在某机关上班。自幼爱好读书写作，业余撰写散文小说。公开发表不多，但梦一直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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