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福海 || 拨动心弦的糟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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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动心弦的糟鱼》
作者｜褚福海（江苏昆山）
当爹揭开锅盖的刹那，乳白色的水蒸气，裹挟着浓郁的香味，优雅地袅绕着从轩窗飘逸而出，并渐渐扩散开来。那会儿，西隔壁的张阿婆正在洗菜，嗅觉灵敏的老太闻到那诱人的味道，神经末梢如同被电了一下，倏然停滞动作，凝住神，再伸长鼻子嗅了嗅。待确认后，甩了甩手，扭动着肥硕笨拙的身躯，挪着碎步，不紧不慢地朝我家走来。将接近时，她用公鸭般粗哑的嗓音，既像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我爹说:“喔哟，根荣家又在烧什么好货色了呀？”
尽管隔着窗户，我爹仍能凭声音判定出那人是谁，故而笑呵呵地回答:“老阿嫂，我朆烧什么好东西，只蒸了盘糟鱼。”“噢，糟鱼呀？糟鱼好吃！难怪害得我把鼻子都嗅歪喽。”“哈哈哈，那等些阿嫂你过来吃吧。”
糟鱼，是我家祖上从绍兴传承过来的秘制私房菜。亦即用腌制过、晒干了的青鱼，切成块状，装于盘内，在鱼块上敷以醇香的糯米酒糟，再撒些适量的油糖酒姜葱椒，放锅里隔水蒸一刻钟，即可食用。细品之，咸淡适宜，绝无腥气，酥韧鲜美，唇齿留香。若趁热吃，其味尤佳，令人食欲倍增。
古老的石碑巷，栖息繁衍了世代民众。我爹生于斯，长于斯，属貌不出众的庸常一员，亦素未做出过惊天之举。爹的过人之处，便是能做一手可口的好饭菜。平头百姓哪有啥理想啊抱负，能把每个日子过得鲜活圆润，每天让家人吃上对胃口的菜肴，就是最大的实在，也是件叫人惬意幸福的事，常令左邻右舍钦羡不已。
爹有好几招绝活，做糟鱼或算其中一例。他对酒糟鱼仿佛情有独钟，每年都要做好几回，且久食不腻，回味悠长。
不过，你不要讲，那酒糟鱼可不是任何人随便就能做得像样的。配料的比例，蒸的火候，大有讲究。现今市面上的青椒牛柳，茶树菇干锅之类的时髦菜品，在我爹的糟鱼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相形见绌！
“文革”初期，原在县城公安部门工作的朱叔叔，被造反派冠以莫须有的罪名，革除了公职，批斗数日后，将其下放至我们镇上的粮油店劳动改造。鼻梁上架着两片酒瓶底，肤色白皙细嫩，说话轻声柔语的朱叔，忍气吞声，被“萝卜不当小菜”，干着笨重劳累的粗活。更要命的是，一日三餐，一年到头几乎不沾荤腥，终日以腌菜、面酱佐食，几年下来骨瘦如柴，形同枯槁。我爹知晓他耿直正义，人性不坏，内心极为同情怜悯他。可在当时动辄上纲上线的情形下，谁敢明目张胆地冒险上前帮衬一把？人的劣根性莫不如此。
盛夏一日黄昏时分，朱叔上套件湿透的圆领汗衫，下穿条米黄色裤衩，脖子上搭了块毛巾，脚拖着木屐，踢踏踢踏欲从我家门前路过。爹见朱叔过来，低声悄问:“朱老弟，你吃夜饭了没？”朱叔有气无力地回曰:“老阿哥啊，我吃什么噢。”朱叔满脸的凄苦懊丧中，透视出无助与无奈。爹赶忙把朱叔迎进屋里，先递上半瓣西瓜，尔后从碗橱中端出半盘中午蒸好的糟鱼，拿来杯、筷与酒，让朱叔喝两盅解解乏。朱叔也没有多客套，便略带惶恐地坐下，自顾自地喝了起来。酒足饭饱后，朱叔翁翁地对爹耳语:“老阿哥，你是个大好人！在人人都怕我避我的今朝，你却肯帮我，我从心里感激你啊！”自此，朱叔视爹为忘年交，苦闷了跑来倾诉，空闲时溜来喝茶，相互交往了十多年，两家成了亲密无间，彼此取暖的至交。
质本洁来还洁去。历史最终还以朱叔清白无瑕的本来面目，他官复原职，欲卷铺盖回县城去了。临行前，朱叔特意找了个理由，请了半天假，陪爹去浑堂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傍晚，相谈甚欢的老哥俩到镇上的“一品香”酒楼里喝了个淋漓痛快。
朱叔返城后，当上了县公安局的一部门主任。年夜前，爹精心制作了一盘糟鱼，装在饭盒内，差遣我送去。当我东找西问，好不容易寻到朱叔的那会，朱叔惊讶得直问我:“阿侄，你怎么来了？”“我爹叫我送些鱼来叔过年吃吃。”朱叔紧紧握住我的手，嘴里接连说：“那怎么好意思？那怎么好意思！”
数年后，我爹抱病卧床。朱叔得悉后，携家眷连夜驾车来看望我爹。那时爹已病重，身衰气弱，嗫嚅着嘴唇，断断续续道:“朱老弟，你——你怎么来了？”朱叔强颜欢笑，劝慰爹:“老阿哥，你弗要瞎想，好人定有好报！我日后还要吃你做的糟鱼呢。”
小小糟鱼，拨动了两家人的心弦，凝结着两代人的情谊，常让我们温暖与感动。
而今，青鱼常见，酒糟难觅。所以，我已有多年没吃到糟鱼了。然，那滋味一直萦绕于心际。
静下心来时我常暗忖，爹没进过学堂，大字不识半篓筐，平凡得犹如尘埃那样卑微。可他有自知之明，十分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能把持好分寸。既然未遇上好时代，没能耐做大事，那便脚踏实地，把小事、琐事做好，做到极致。爹一直是那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2017.2.24于昆山
褚福海，江苏宜兴人，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常务理事，苏州市作协会员，《散文选刊》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中华文学》、《青年文学家》、《北方文学》、《散文百家》、《鸭绿江》、《散文诗》、《少年文艺》等。两度获中国散文年会奖、《中华文学》散文奖，2016获中国最佳散文奖，有数篇作品入选国家、省级年度选本。出版散文集《掬水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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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奖一名，奖励价值128元的核桃酱大礼盒一个、价值49元简装核桃酱一提、陕西中烟延安（红韵）两条（每条260元）、胡锋先生书法作品一幅。
二等奖两名，奖励价值49元的简装核桃酱两提、陕西中烟价值260元延安（红韵）一条。
三等奖三名，奖励价值49元的简装核桃酱一提、陕西中烟延安（红韵）礼盒两个（每个价值60元）。
优秀奖若干名，奖励陕西中烟价值60元延安（红韵）礼盒一个。
一二三等奖获奖作者将颁发荣誉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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