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笔记：犹梦婆娑斜趁拍

玉楼春·京市舞女

作者　吴文英

茸茸狸帽遮梅额，金蝉罗翦胡衫窄。乘肩争看小腰身，倦态强随闲鼓笛。

问称家住城东陌，欲买千金应不惜。归来困顿殢春眠，犹梦婆娑斜趁拍。

注释

茸茸，柔细浓密的样子。白居易《红线毯》诗：“彩丝茸茸香拂拂，线软花虚不胜物。”

狸帽，狐狸皮做的帽子。

梅额，画着梅花妆的额头。“梅花妆”以前注释过，再复习下，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寿阳公主在正月初七这天玩累了，在宫殿檐下睡着了，一朵梅花落在她额头，留下个印痕，皇后看觉得很美，寿阳公主保留了三天。（三天不洗脸吗？）后来，宫女们争相模仿，就用淡黄的颜料涂出梅花妆来。古代诗词中多有吟唱，如李商隐诗：“寿阳公主嫁时妆，八字宫眉捧额黄。”如温庭蕴词：“蕊黄无限当山额，宿妆隐笑纱窗隔。”欧阳修词：“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

金蝉罗，薄如蝉翼的金色绫罗。

翦，通剪。

胡衫，指北方少数民族的服装。

乘肩，直接意思是说坐或站在肩上。黄庭坚的《陈留市隐并序》中说：“陈留市中有刀镊工，与小女居。得钱，父子饮于市，醉则负其子行歌。”黄庭坚为其作诗：“市井怀珠玉，往来终未逢，乘肩娇小女，邂逅此生同。”周密《武林旧事·元夕》：“都城自旧岁孟冬驾回，则已有乘肩小女、鼓吹舞绾者数十队。”周密所说的乘肩小女正是今天词中所写的小舞女。这种歌舞大概就是咱们现在还能看到的民间艺术“抬阁”，成年人肩扛个平台，让儿童站在上面歌舞。这个平台就是“阁”。清末民初，上海妓女接到局票到饭馆去侍侯客人，也是坐在龟奴肩上去的，大概也可以叫乘肩。

殢，困于，沉湎于。读ti，第四声。这里用这个词，可以突出小舞女累得很。

婆娑，形容舞姿优美。柳永词：“虫娘举措皆温润，每到婆娑偏恃俊。”

趁拍，随着节拍起舞或拍打节奏。

试翻译如下

毛茸茸的狸皮帽半遮了画有梅花妆的额头，用金蝉罗剪裁的胡服紧贴着身。游人争看乘肩小舞女的小腰身，小舞女已有倦态还勉强跟随悠扬的鼓声笛音起舞。

问她她答称家住城东街，（像她这样漂亮）应该人有会不惜千金来买她。归到家后因为困倦就深陷春眠，可梦中又是翩翩舞蹈，追逐拍子以致身子都歪斜了。

赏析

这首词抓住“美”“累”两个字来写小舞女，让人陡生怜爱之情。

“茸茸狸帽遮梅额，金蝉罗翦胡衫窄”，是直接描画装束之美。“乘肩争看小腰身”是通过描画外人的争看来显其身材之美。“倦态强随闲鼓笛”，是说动态之美，已隐含其疲倦了。“问称家住城东陌”，是写其不知世事的娇憨，人家一问就把家庭住址说出来了。“欲买千金应不惜”，是从世情方面揣度舞女的身价，间接写其美。最后两句，重在写其累，“殢春眠”已写出累来了，而“犹梦婆娑斜趁拍”更是神来之笔，将这种累写到极致，也足见之前训练及演出的繁重，以致梦中还会不由自主地随节拍舞动。曾有到南方打工的农民工说，在工厂流水线上作业，睡着了双手还常重复那机械的动作，小舞女大概也是这样，累坏了。

诗歌用来表现美，有直接表达的，也有间接用烘托的手法来写的，最有名的是汉诗《陌上桑》，写罗敷之美不直接写，但是写别人的反映来烘托：“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吴文英这首词除直接写之外，也用了这样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