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余《逃》

祝旻有十日未睡好,此刻只想会周公。婴儿啼哭声教她睡不安稳。母亲的摇篮曲一遍又一遍,祝旻觉得自己小时并未听过。
母亲新添子,生产痛苦,抵不住她对新生命热烈欢迎。毕竟她要讨杜先生欢心。
杜先生事业有成,有过一段婚姻却薄子嗣。而母亲尚且年轻,生养不是难事。何况母亲大好青春,没理由没有自己的生活。
杜先生从事律师行业,初初小小的一间律师事务所竟变成了全国连锁。那时母亲是酒楼门面,功成名就的杜先生光临酒楼,母亲使劲招数,终于将杜先生收为裙下臣,成婚倒也水到渠成。
杜先生不在意母亲祝元过去,便也生生认下了便宜女儿。只是其中尴尬,只有祝旻才知。
祝旻起身,悄悄拉开房门,门缝透过的温暖光亮让她眼睛发红发热。
她看不见大大摇篮中的小小婴儿,只看得见杜先生慈爱的脸,母亲注视着阿弟的温柔目光。
我不是孤独的,祝旻躺在床上自我催眠。我不是多余的,那是我同母阿弟,生我养我的母亲。
祝旻还是忍不住落泪,自己好似在一个圈里,无论如何都绕不出去。
古钟的摆在眼前晃啊晃,晃得祝旻双眼模糊。
床下艾尔走在地毯上,白白的毛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神圣。
艾尔跳上床,与主人共赴梦乡。
祝旻抚摸它毛发,却又揪它的尾巴。
“喵……”
祝旻同它大眼瞪小眼,终于困倦,急欲睡去。阿弟的哭音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
祝旻请了半月的假,终于回到学校。
“莫伊纳,你母亲可还好?”密斯于问道。
“她很好,生下弟弟两星期。”祝旻手指在校服袖子里相绞缠。“弟弟也很乖。”祝旻违心说道。
“那便好,改日我去看望她。”密斯于拍了拍祝旻肩膀,转身走掉。
密斯于半年前同丈夫离婚,听讲祝旻“父亲”律师界人才,便上门求杜先生帮忙。
祝旻回家后看到密斯于登门造访,那样一番热络景象景象,令她脸色有些苍白。
或许明日所有人都会知道,三班祝旻的“父亲”,只是她母亲的另一段而已。
“于老师,您来了。”祝旻至今记得自己当时僵硬表情。
还好密斯于EQ足够,想来便知那是一个孩子的自尊底线,没有在学校拆穿过祝旻的完美背景。如今碰到,也只是问问她母亲近况,好间接表谢意。祝旻竟主动提及新生阿弟,令密斯于微微吃惊。
祝旻胡乱整理着笔记。
“莫伊纳,我好想你。”柴梁山人如名字一般随便,张开手臂就要抱住祝旻。
“男女有别。”祝旻拨开他手。
柴梁山神色恹恹。“我们曾经那样要好,你不知我现在多难过。就好像友爱之光都熄灭,留我在黑暗里哭泣。”
祝旻不大清醒,没有听进他假装呜咽的话语。可怜柴梁山同学一腔悲喜情绪,并没有被祝旻成功接收到。
“莫伊纳,我们都好想你喔。”张西同一众同窗朝柴梁山与祝旻挤眼。
祝旻仍旧神游天外。
众人见她不语,便没了凑趣心思,纷纷散开。
“莫伊纳,这是这半月的笔记,我替你写了你的那份,你夹在自己笔记里就好,钉装也OK,纸张设计和你的笔记纸张差不太多。”柴梁山献上爱心礼。
祝旻回过神来,“谢谢。”
“好好睡个午觉。”柴梁山心疼她面色。他还欲说些其它,见她心思飘荡,便不再打扰。
祝旻摸了摸脸,不知道要做什么。
每个人都会有一段时间放空心神,那一刻或许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不知身在何处,周围声色瞬间如梦境般不似实际。刚刚祝旻呆呆望着黑板上凌乱字迹,突然觉得周围一切都那么不真实。祝旻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记不清自己是谁,忘记了那是谁在同自己言语。年纪尚处豆蔻的祝旻有些茫然无措。
祝旻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杜家新生长子取名鲲。祝旻怀疑若是母亲怀上第二子,会给他取名杜鹏。祝旻合上《逍遥游》小憩。
“阿旻!”
祝旻脚踩校内鹅卵,放学铃已响过很久,正准备回家。她听见熟悉声音,抬头,看见继父杜先生正在校门口朝她招手。祝旻有些受宠若惊。事务所正是需要扩大影响力的时候,弟弟正是需要他亲自照料的时候,他竟有空来学校亲自接她回家。
“莫伊纳,那是你爹地?”同行女生露西卡小声问道。
祝旻有些紧张,“是我……父亲……”
“好帅喔。噢,你们的眉眼好像喔。”露西卡似乎没有说错。
祝旻常常笑自己,没有见过生身父亲,却有同自己面庞肖似的继父。
祝旻同女好友说再见。
“要好的同学?”杜先生接过祝旻书包,动作自然。
“嗯。”
“多交好友是好事。”杜先生知她内向,但现在慢慢改变或许来得及。
“嗯。”
祝旻有些语滞,“阿弟今天有没有乖一些?”
杜先生面露微笑,“老样子,小孩子都是这样,太乖倒是会有问题。”
祝旻为自己的低IQ与EQ而微微红了脸,找不到话题的她很是尴尬。
空气中弥漫着微妙气氛,祝旻索性闭口不语。
祝旻每次同继父说话,都不习惯带有称呼,一来祝旻叫不出口,二来不知继父是否不喜。
祝旻倒觉得,不带称呼也好,省得两方尴尬,只希望他不要怪自己没礼貌就好。
司机打开车门,目视着祝小姐进车。
可惜只是祝小姐,不是杜小姐。
当初杜先生也有打算为祝旻改掉姓氏。
祝旻当时内心翻涌,面上仍作平静态。
祝元知晓女儿内心慌乱,便不好逼她,同丈夫约定迟些时日再改。
此时杜先生坐在副驾讲电话,电话的时长令祝旻松了口气,不必为寻找话题而抓心。
杜先生倒也了然她尴尬境地,一个电话结束后,主动拨打其它号码。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化解祝旻尴尬,这些日子他确实很忙,接阿旻一小刻钟,便积攒下了好多工作未做。
几个月过去,阿旻母亲祝元似乎恢复得越来越好,不见臃肿,只胸部愈加丰满。祝旻看向母亲的目光有些羡慕。
祝元感受到女儿目光,知女莫若母,她抚上女儿头顶,“阿旻身材会同阿妈一样的,不过时间问题。”
祝旻面容微红。小耳朵尖尖的,像只小狐狸。
祝元见女儿阿旻娇娇态,顿觉可爱。
“阿妈的宝贝都会很棒。”
祝旻心颤了一下,闻言望向熟睡的弟弟。
祝元拉起女儿小手,“想不想看弟弟。”
祝旻眼角有些湿。她不敢同人说,她一直都还没有仔细看过新生弟弟。
祝元心生愧疚。她欠女儿太多。
小婴儿不大好看,不像阿妈,也不像继父杜先生。
既无阿妈那般的精致,也无继父杜先生那般的刚毅轮廓。祝旻虽有些在意阿妈的第二段婚姻,在意阿妈与杜先生的结合,但若抛开一切不好的感受,从客观上来讲,阿妈与杜先生容貌着实登对。只是,这婴儿……太不像了些。
“是不是抱错了弟弟……”祝旻此时模样傻傻的。
祝元惊叹女儿想象力,“不会的,你阿爸一直看着,不会抱错。”
祝元语毕,室内一时寂静,婴儿的呼吸几近可闻。
祝元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大量女儿阿旻神色。
祝旻有些心慌,那不是她阿爸,只是她同母弟弟的阿爸,她没有阿爸……没有人愿意要她,她从未见过父亲……那人不愿意托起她踩沙滩,不愿意抱起她哄她入睡,不愿意……不愿意他有她这个女儿……
祝旻面色渐渐发白,晃着摇篮的手有些抖。
“阿旻,有心事不要憋闷在心里。阿妈一直都在这里。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最爱你的阿妈。你回头,我就在这里……只要你愿意回头……”祝元有些悲凄,阿旻同她越来越生疏……
祝旻跑了。她跑出母亲卧间,跑出宅子。她想彻底逃避这一切,可是,没用的,不论逃到哪里,她的同母异父弟弟就是她的同母异父弟弟,她的继父就是她的继父,她的阿妈就是她与同母异父弟弟的阿妈……改不了的,变不了的。
祝旻又一次绕进了圈子里,再也跳不出来了。
做人要做得有良心,祝旻想。阿妈待她不薄了,她大可以将她扔给孤儿院……做什么拖油瓶拖累她。
她有大好年华,况且美貌……
儿女是父母的债,可这债,并不一定要去背负,并不一定要去用一生偿还。
阿妈还了那债,却又如同夹心饼干,夹在两个家庭中间。
祝旻此时有些情绪崩溃,她不想要这样活着,着实累。每日他人与她问好交流,祝旻总是保持疏离微笑,她怕他神通,知道自己寄人篱下的可笑身份,从此自己便会生活在流言里,被淹没,被挤压……祝旻在担心别人有色眼镜的同时,自己却戴上了防毒面具,看起来是抵挡武器,功能却是不对应的,显得极其苍白无力。祝旻不想去想那些,可又不得不去想……十二三岁的少女最是想不开的年纪,想不开的事,倒不一定源于情爱,青春期叛逆与生活琐碎,都会是杀掉自己的导火索。祝旻不清楚何为叛逆,她没有研究过,是以不知自己已成为别人口中的叛逆少女;何况她身在此山中,局外人往往比她这个局内人更能看透这局,她被锁在局里,想跳出命运却又仅是徒劳。
祝旻不光内向,还胆子小。这胆小或许救了她一命。她想从五楼教室跳下去,一了百了,又怕不死反残,而她想要美丽健全。她想要卧轨,却怕死前遭受碾压苦痛。她想服安眠药,药店店员盯着她面庞,眼神犀利,“你失眠?”她又跑了,她不会说谎……
祝旻此时觉得糟糕透了。
“柴梁山,我好想你。”祝旻想起柴梁山同学的怀抱,不够宽阔但很温暖……
十二三岁的女孩,家庭经历波折,最是需要避风港。
祝旻拨打柴梁山同学号码。
“您好,您是……”那边很快接通。
“柴梁山是否方便接电话……”女孩声音柔柔弱弱略带哭泣,令人怜惜,让人无法计较她的小小不礼貌。
“他去了新西兰同家人小聚。很抱歉。要不要我留他联系方式给你?”那边女声温柔。
“不必了,谢谢。”祝旻又缩回了自己的壳里,又是那个胆小的自己。
祝旻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微风将轻轻她吹醒。她一路盲行,快要离家几英里。她踢着鞋子,发泄内心情绪。她想出国,不是说笑的。她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疯掉。她需要一段时间缓冲,这段时间里,不再接触阿妈与弟弟,不再同杜先生面对面讲话,也告别柴梁山,告别同窗好友……她觉得这或许会救她。待她成人归国,或许会通透些,不再计较他人言语看法。
鞋子被她踢掉了,还得自己找鞋子。
祝旻穿上鞋子,望向家的方向。
祝元此刻内心复杂,但作为一个母亲,她无如何都是要支持女儿这个决定的。她有预感,女儿留在她身边成年,不如让她独自生活。她或许需要不同的圈子,新的生活方式,新的心态,新的朋友,没人了解她的过去……
祝旻选择了加拿大,起初她选择澳洲,但地图上看起来距家好近,她还是不安……她不安得很过头,竟忽略那地图比例。
祝旻大学读了多伦多,她喜欢多伦多,在这里,她过得很是不错。
“莫伊纳,美丽的女孩儿,你今天很迷人。”多伦多大学英籍金融帅哥莱斯利亲吻祝旻手背。
祝旻搞不懂他为何不留在英国读剑桥牛津。
“多伦多吸引我,如同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吸引我一样。”莱斯利很是外向,或许外国男孩都善于表达自己情感。
祝旻心里酸酸的。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同莱斯利一般敞开心房。
“莫伊纳,要不要我带你去旅行?去英国和法国游玩一星期,然后再去欧洲其它国家。来一场环欧旅行,怎么样,莫伊纳?”
“只有我们两个?”
“嗯,只有我们两个。”莱斯利的眼睛如同夜空里的星星一般,闪闪的,一眨一眨的。
祝旻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眼神。
“莫伊纳,相信我,你会很开心这次旅行的。一个免费的导游在你面前,怎么可以不动心?”莱斯利的眼睛更亮了,好像祝旻才是那个免费的导游。
祝旻撇过头去,不想去看他。
莱斯利同她朋友多年,已经习惯了她的一举一动,知晓她每个动作后面的小心思。
“忘掉一切不开心的事,不会太难。毕竟有我在你身边。”莱斯利望向她眼睛。
莱斯利或许不知道中国有句话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祝旻想。
祝旻抱住莱斯利手臂,小声答应。
莱斯利有些惊讶她今日的顺从。
环欧旅行很是顺利。法国的爱丽舍宫,奥地利的美泉宫,罗马的金宫,令祝旻心思震撼。法国的普罗旺斯,意大利的比萨,挪威的卑尔根,瑞典的哥德堡,西班牙的马拉加,波兰的格单斯克,令祝旻住得舒心。意大利的西西里岛,西班牙巴塞罗那海滩,给了祝旻欧美明星般的度假体验。
驻足慕尼黑哥特式建筑前,祝旻开启三连拍模式。祝旻的烈焰红裙将祝旻面孔映衬得格外白若凝脂,本该艳俗却十分明艳动人。
慕尼黑的男人们纷纷为这个亚洲女人驻足。
德国盛产帅哥这一事实本就为莱斯利深深介意。如今境况更加令莱斯利深感不妙。
于是,一抹红色在莱斯利的拖拽下就这样飘飘荡荡消失在众人面前。
环欧结束后,祝旻在莱斯利在英国的家中落脚。
“你父母不在这里住?”祝旻陷在软软的床铺中。
“他们去了新西兰。”莱斯利悄悄拍下祝旻四仰八叉的样子。
又是新西兰。
祝旻想起那个大男孩。少年形容已经模糊,和那些越走走远的时间一样越来越不清晰。而他不够宽阔的怀抱,祝旻却还记得它的温暖。
柴梁山啊柴梁山。祝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怀念什么,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什么。
他怎么样了呢。他应该会很快乐,毕竟他那样善良阳光。祝旻将头埋在枕头下,制止自己再去回想他的模样。
“这里怎么样?”莱斯利举起高脚杯饮下深红色浆液,眼神偷瞄祝旻。
“还不错。”祝旻闷在枕头下面回应。
祝旻探出头来,突然为自己的敷衍感到有些抱歉。莱斯利忙移开目光。
祝旻跳下床,细细观察莱斯利的家。
“FU ER DAI。”祝旻逛了一圈后小声嘀咕。
莱斯利听不太懂中文,一脸疑惑。
“你家很舒适宜居。”祝旻为他胡乱解释。
祝旻扯扯他的脸,感觉他像极了好骗的艾尔。
“你现在的样子和艾尔好像。”祝旻脱口而出。
“谁是艾尔?”莱斯利更加疑惑。
祝旻笑岔了气,“改日给你看她的照片。”
等到莱斯利看到艾尔被主人阿旻捉弄洗澡的照片,莱斯利哭笑不得。莱斯利指着照片中满身泡泡的大白猫,质问祝旻:“这就是你说的艾尔,和我很像的艾尔?”
“哪里相像?”莱斯利不甚服气。乍一转头,却发现祝旻陷入沉思迷惘。
“我有快十年未见她。”祝旻陈述一个事实。
“猫咪的寿命很短。”祝旻不敢去想象一个一直以来从未想过的问题。
“我养她的时候她不过小小一只。那时我八岁……”祝旻想要落泪,她不知她的艾尔是否还在世……
莱斯利拥她入怀。
与艾尔的美好记忆一一浮现,祝旻闭上眼睛。
艾尔的猫步又变成了阿妈的猫步。祝旻鼻头发酸。
多久没有同阿妈联系了?祝旻默默计算回想。来到加拿大后就没有再同她联系。阿妈无数次电话,她都没有接过。
中国。
祝元从未停止过给女儿打电话,无论她用谁的号码,她的阿旻从未接过。
祝元从未停止过在MSN给女儿发消息。如今MSN都快要退出中国市场了。
同无数个白天一样,祝元正在键盘上敲字。
“阿旻,最近过得怎么样?”祝元知道不会有回应,但每日坐在屏幕前给她的阿旻发消息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阿鲲每日都在计算你毕业的时间,每日缠着我让我给他看你的学士服照片……”
“可是阿妈没有你的学士服照片……”
“阿妈错得离谱,活该连女儿如今什么模样都见不到……”
“一转眼,我的女儿都那样大了。”
祝元从不敢向阿旻提起弟弟阿鲲,尽管她知道她的阿旻或许已经不再使用MSN。
而今天,她突然想要吐露这一切心声,有关她的,有关阿鲲的……
“阿鲲想见你……再不抱他,你就抱不动了……”祝元抹掉眼泪。
“阿旻,回来吧,阿妈想你,阿妈真的想你……”祝元手在颤抖。
那头仍旧没有回应。
祝元敲字:“你原谅阿妈……阿妈错了……阿妈是世上最自私的女人……阿妈不该再婚,阿妈爱你啊……”祝元泣不成声,眼泪一滴滴,滑落在键盘上,跳进键盘一条条缝隙。
门铃响起,家里无人,除了她与阿鲲。祝元狠狠抹了把脸,眼睛还是红红的。刚要开门,却发现阿鲲不见了。祝元有些慌,想要透过猫眼看清外面按门铃的人,一面担心阿鲲……可恶的是,外面那人好似用手指堵住了猫眼,管他猫眼狗眼,一律看不清晰……
“阿妈,我也想你……”门外响起声音,语态像她稚嫩的阿旻,声音却又不像了。祝元身体发软。
“阿妈阿妈……阿姊回来了,她好棒喔,穿着学士服诶!她抱我了,阿妈!”阿鲲此时正被自己崇拜的阿姊抱着。
祝元身体滑落,后背贴在门上,掩面哭泣。阿旻,你终于肯回来了……你终于肯原谅阿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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