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铭《无言》
无言
多少次提笔,落笔,总是无言。落笔的瞬间,所有精心组织的措辞都显得异常苍白,不堪。
心中翻涌的浪涛,许多如泡沫般细碎的心绪,或许最细腻的笔触也无法描摹其万一。
我放下笔,转身,望向窗外。朦胧氤氲的水汽中,屋外只剩一片茫茫的洁白。对,两天前是下过一场雪的。
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去年来得更加急切,还没有迈入一年里最后一次三十一个日夜的循环,风雪凌厉的双眸就已投射出刺骨的冷光,嚣张地审视过一张张瑟瑟发抖的面庞。
我一边吟咏着“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的诗句,一边因雪落时天地间的肃穆,庄严和圣洁而默默感动。突然想起我一个朋友,平日里他放荡不羁,可偏偏有着一身的才气,去年下雪时,他就写过这样的诗句:
前生 你是瑶池的一株白莲
粉身碎骨 化作
漫天霜色的雪
细吻我冰凉的指尖
…………
多么动人的诗行!当我看着漫天纷飞的雪花时,我也曾试图提笔描摹我心湖里泛起的几圈脉脉的涟漪,只是,落笔时,依旧无言。
也许总有一些心语,发于心而止于口,也许这便是所谓的不可言传的微妙。身为一个文字的狂热爱好者,追求“无言”的境界,努力地去表述无言的微妙总是无可厚非,尽管我深知意会的妙处是抽象的,无可捕捉,但趋近这样的一种境界大抵是可以作为奉行一生的信条的。
同样是不久前,某一天的清晨,当我从题海中抽身,借喝水的空当瞥向窗外的瞬间,我整个的胸腔都因眼前的一切开始不受控制地震动起来:
无数暗褐色的叶片在风中回转盘旋,如千百只尽力拍打着斑斓翅翼的蝶翩跹飞舞。哗啦啦的叶落声和满眼灵动绚烂的暗褐色霎时间填满了脑海中所有预留给秋的空间。
我兴奋得无以复加,决意要写下一点东西来记录眼前动人的一幕,题目刹那间就已拟好——《蝴蝶雨》,我提笔,构思,努力地设想文章的起承转合。
后来我说,我欠了自己一千字。
秋天过去,冬日临近,我们一张张撕下日历,像剥落年华的表皮。
思想的白马升天入地,电骇风驰,我终于了悟无言的意义。一如国画中高妙的留白,也似乐曲中恰到好处的休止,无言,既是不能说,亦是不可说,无言是人与天地最最玄妙的羁绊,是阴阳历算永远无从拆解的因缘。
这世间,有无数清晨,无数月夜,无数次花落,无数场大雪,无数深秋与隆冬的变替,无数爱恨情愁的生灭。经年乱流中无从细数的无言恰似飞雪,拂了一身还满。
那么,且留一分无言在心中吧!就让无字的诗稿,无声的歌,无言的不舍与眷恋都留在心里,存下这一分只属于无言的美好。
写完最后一笔字,心中泛起一种玄妙的感觉。
如何形容呢?细细想去,却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