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作家：文甲谷[散文]油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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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花

文//文甲谷

上世纪七十年代，凉城利川的农村生活，与许多农村一样，改革开放之前，不仅没有解决温饱，基础设施也处于原始状态。夜幕降临的小山村，斗口般大小窗口里，折射出微弱的星光，一去二三里，星光四五家，草房六七栋，八九十没瓦。可怜巴巴勾勒出那个时代的萧条;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每当夜间或逢年过节，山村欢歌笑语不绝于耳。一家甚至几家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柴火，津津乐道，当家的摆秦皇汉武，诵唐诗宋词，说错了章节，大家争得面红耳赤，参照书本知晓答案，赢者摇头晃脑，叶子烟也嚯得精神，烟头在脚尖上磕得山响;理穷的生会儿闷气，争取在下一章节钻到牛角尖。右客们纳千层底，打袜子溜勾，连过肩，做装郎鞋，嫁妆鞋，陪十姊妹，唱哭嫁歌，互相口授互学给新郎官挂红讲吉利;没有今天人们对歌星的崇拜，对戏子褒扬;东家奔驰，西家宝马的攀比，对低保政策误解，情绪冲动几乎失控的窘态。一切顺其自然生存，健康的生活着，快乐着!那充实，值当，富有诗情画意的氛围，高雅的享用，灵魂的归途;如今清晰明了印记，祖母在昏暗油灯下，义务给乡邻示范说打油诗的情形了:

手拿红儿四匹绸

机匠织布缘根由

织得龙来龙献宝

织得凤来凤点头

荣华富贵编织起

代代儿孙赛诸侯

人生两大之喜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土家族人看得尤为重要;新婚大喜前夜，嘎公舅爷，七大姑八大姨，手展七尺长红，用打油诗向新郎官说一番吉利，尔后根据娘亲舅大，爷亲叔大的规矩，按先后顺序披挂在新郎官肩上，俗称上红;这时新郎官必须提前在油灯光下沐浴就绪，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焚香许愿，方才彬彬有礼一一领情答谢!燕尔新婚三天里，没有约束，用当年的话讲，三天不分老幼。

昏暗的油灯光里，红灿灿的油灯花蕊象一支火炬神圣而醒目，蕴藏许多土家人令人费解，又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典故:油灯花凸显无疑影响油灯那本身瘦弱的光芒，确切的是因油质与灯芯的质量而引发的，但山里土家族人认定那是招财进宝的预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们乐此不疲的欣赏着，幻想着，盼望着，等待着，还特意给油灯花起了一个奇葩的名儿:招财花。谁家卖一头大牯牛，一头大肥猪，两梱土叶子烟，乡邻三五成群前来奉承;昨天晚上我看你家招财花开得特大，算准你家有大财息进，灵验嘛!哈哈哈哈!这一连串的笑声与这些恭维话，说起来毫不半点科学依据，那敞开心扉的话语，没有半点红眼病的奉承，正是那个年月难能可贵之处。那个时代的老百姓，活得不累，共事单纯，除了招财花之外，没有其它可比性。

回想昔年小山村，流传至今一句名言:黄金条子出好人，那个落后年代山里娃怕黑，油灯是夜间的灯塔，招财花蕊更富乐趣，不过拔掉招财花是犯大忌的事，轻则责备，重则挨黄金条子;我也是黄金条子刷出来的好人。每逢入冬时节，母亲常常需要腌制大量盐白菜补贴粮食，从小不当安分守己的我，是个地道向往油灯的跟屁虫，因此被母亲破格录取为路灯盏;满心欢喜的我手执油灯，不时的摆弄着招财花，那劲儿甭提有多高兴;透过昏暗的油灯光，我忽然看见母亲冻得通红发紫的双手，熟练的腌制着那美味可口的盐白菜，触景生情，生怕光暗伤着母亲手指头，因为母亲手握刀柄速度之快，我弯腰顺手拾得一小木屑，顺势把招财花拔掉，让灯光更亮一点儿，哪知母亲在切菜的间隙，看我灭掉招财花，气不打一处来，顺手给我几黄金条子，还好，冬天穿着棉衣棉裤，没有打疼，双手稳稳的捧着油灯，还是委屈的哭出声来。从那以后，即便母亲大人再让我当路灯盏，我不敢不从，而是小心翼翼手捧油灯，生怕那朵脆弱的招财花蕊，又因为我的失误而凋零，惹来黄金条子委屈缠身。岁月艰辛，心态乐观，没有一丝尔虞我诈的邪念，尤其是自己的母亲，当觉察到因自己的误解委屈自己孩子的当儿，那深深地负疚感，把孩子搂在怀中，泪水象断了线珠子，却隐藏在心中四个字，只有长大成人，养儿育女之后方能体恤到。

一冬三月，邻里乡亲夜间打堆在油灯下，用篾丝穿萝卜干，几家人用鼎罐煮饭豆子，炖干萝卜菜，同锅了食，一锅懒面面饭，一院子人，一人一土碗，三脚耳罢上，放一小碟水土豉，醮上几截萝卜干，喝上几口烂苕酒，嘻嘻哈哈!吃得舔口哒嘴，这才是真正意义的和谐。队上分口粮，我们五六个小伙伴，通常凑到一块，团团围定那盏单调而富有凝聚力的油灯，找来一颗绣铁钉，用稚嫩显脏的小手，挑一粒地上拣来的苞谷粒，凭借油灯光的温度，烤夹生半熟美食，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夹生苞谷自然手执铁钉者先享用，第二粒根据谁拣的苞谷粒多少而定，无尚的美味哟!后面没尝到的伙伴直流口水，有的还在悄悄地哭嘞!水分超线的苞谷粒，遇高温气流膨胀裂开，常常将油灯气灭，敏锐的小伙伴们在漆黑的瞬间，不约而同放下活儿，手忙脚乱中摸出早已藏在身上的火柴，此起彼伏划亮油灯，有的小伙伴因用力过猛，几次三番都没划燃，急得跺脚直哭;一颗红星，两手准备，油灯灭了，招财花凋谢了，是要刷黄金条子的，一个个心有灵犀，纷纷掌出小手罩住油灯，透过油灯光芒，一双双红朴朴的小手被光折射，看不出半点脏迹，是那样的协调，那样的天真，那样的可爱!诚然，心知肚明的大人们，也笑着打起马虎眼，于是，我们继续油灯上烘烤夹生半熟的打屁苞谷。

后来，我们一起吃打屁苞谷的小伴儿们，都陆续上学求知，初中驻校晚间自习，两组四人一盏油灯，招财花如期开放，同学们习惯性争先恐后用笔头掀掉，好让光更加明亮一点;第一次不小心招财花滚落作业本烙下圆眼，同学之间难免一场唇枪舌战，不过不会记恨太久;第二天晚上自习招财花开，同学们有序整理好学习用品，再度轻轻拔掉招财花。从此，学习用品免遭劫难，只是清晨起床，那些爱臭美的女生，从废墟处拾得玻璃碎片拼凑镜子，晃荡在同学们那如烟筒的双孔黑鼻眼。老师们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为了下一代的健康，下狠心买来几盏煤气灯。

再后来，利川偏嵌用公益金换来一台变电器，结束了伟大的油灯时代，招财花也就慢慢淡化在我的记忆里。

作者简介

文甲谷，男，1969年8月26日，出生于湖北利川元堡花坪村二组，土家族，利川市诗联协会会员，农民，爱好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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