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时睡网吧，后来一天打5份工，攒钱买了两套房

大 姐  口述 杨本秀 记录 朱秋龙

几年前，我独自来杭州工作，认识了一位和我同样是“杭漂”的大姐。初来杭州时，这位大姐几乎一无所有，如今她还清了债务，有了两套房，还学会开 淘宝 店。即使去年疫情期间，她仍在抓紧时间“充电”，为更好的生活努力着。

我喜欢这位坚强、能干的大姐。她是很好的一个人。真心希望更多的人听了他的故事能更加努力的生活。

我妈说：“女儿长大都是别人家的，我有儿子就够了。”但长大后，我对父母很孝顺，反而是我哥，一言不合就打骂父母

—— Hello,Travel ——

我的童年并不美好，和很多重男轻女的家庭一样，苦活、累活永远是我的，好吃、好穿的永远是我哥的。每天放学，我背着书包一路捡红薯，回家找柴、喂猪、喂鸭。等做完所有家务，准备写作业时天都黑透了。那时还点煤油灯，妈妈说：“写啥作业？浪费煤油！女孩子不用读书！”

家里无论大事、小事，无论事实是什么，妈妈都觉得是我的错，对我就是一顿暴打。我只能躲在猪圈里偷偷地哭，哭累了，就在猪圈里睡着了。

我爸劝我妈：“女儿很懂事，对她好一点。”我妈却说：“女儿长大都是别人家的，我有儿子就够了。”

这句话我耿耿于怀。我对自己说：“长大了就嫁到外面去，到时候给妈妈寄一大笔钱，但我不会回来看她。”但真的长大后，我对父母还是很孝顺，定期回家探望他们。反而我哥，从小被宠坏了，一言不合就打骂父母。

大姐年轻时

因为童年缺少爱，我一直想找一个关心我、爱我的男人，组建小家庭。但事与愿违，我的两次婚姻都以失败告终。第一次婚姻，男方不能生育。第二次婚姻，男方家暴，当时我在北京一家酒店做大堂经理，他是这家酒店的后厨。为了和其他女人结婚，他和我离了，儿子也被判给了他。

我一个人回到重庆，想找一份酒店的工作，突然发现时代变了，没有学历、没有关系，体面点的工作都进不去。

幸好我还有一些积蓄，也认识了一个新男友。在谈婚论嫁时，他向我借10万块钱，说要做生意，我除了自己的积蓄，又从亲戚朋友那里到处借钱。两周后，他却人间蒸发了。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走到附近的一座山上，大哭，哭累了，真的想一了百了。但一想到儿子，父母，脚又从悬崖边收回来。

人不能仅仅为自己活着。我要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城市，重新开始。

老板娘说，明天起你卖出的每条丝巾，我收两元成本，剩下的归你

2012年，我来到杭州。白天找中介看房，晚上就在网吧过夜。网吧包夜只要10块钱，比住酒店便宜。我不会玩电脑，纯粹为了有把椅子坐，下雨天不被雨淋。

5天后，我在 乔司 的三角村找到一间不到20平米的农民房，月租金200元。

那天，我看到一家服饰店门口写着“招聘淘宝配货员”，就去应聘。我特意穿了结婚时的皮衣，高档皮鞋，显得挺洋气。但老板娘问：会不会电脑，我就蒙了，直摇头。

老板娘说，这里没你的工作，你可以回去了。

我不肯走。我跟老板娘说：除了电脑不会，我什么都可以干的，你让我先干一星期，如果不满意，这一星期我不要工资。

老板娘同意了，让我去仓库配货，发货员要什么，我就快速找好打包。这么简单的工作，我做起来却一点不轻松。店里主要卖丝巾，丝巾的图案都很像，发货员说要什么，我当时记住了，到了仓库扭头就忘。

大姐的自拍照

我用力掐手和大腿，让自己“记性好一点”。几天下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但总算摸索出一套快速找到丝巾的记忆方法，工作效率提高了许多。

不忙的时候，我看货架乱了，我就收拾。厕所脏了，我就打扫。几天下来，老板娘觉得我还不错。我趁机提议：库存的丝巾那么多，我能不能拿一些到夜市上去卖？卖掉了，赚的钱归你，我只是想锻炼一下。

老板娘想了想，同意了。第一天，我拿了50条丝巾，拎在手上叫卖，一条分别卖5元、10元、15元，一晚上全卖光了。第二天，我换了个麻布袋，背了100条丝巾，也卖光了。第三天，我背了150条，仍旧全部卖光。

老板娘很开心，跟我说：“我还有七八年的库存压在仓库里。明天起你卖出的每条丝巾，我收两元成本，剩下的都归你。”

不需要成本的小生意，我就这样开始了。

进货要带现金。老板娘给了我18000元，让我自己选。她那么信任我，我不好辜负她

考察了一段时间，老板娘说，我虽然只有小学文凭，但是有头脑、有眼光，蛮上进的，就让我帮网店进货。

那时进货要带现金。第一次去，老板娘给了我18000元，让我按照自己的眼光选一些款式，主要是丝巾、中老年短袖、沙滩裤。她那么信任我，我不好辜负她。我把四季青、环北、东站几个地方的小商品市场全都跑遍了，多方比较后才买下一批货。

我买回去的颜色和款式，老板娘很满意。她看我又会砍价又会选款，一下子给我涨了1000元，第二个月发给我2400元工资，我超级开心。

网店上班是上午10点到下午2点，其他时间可以做别的。有一天早上，我路过一个早餐摊，上面写着“转让”，三轮车、煤气罐，包括凉皮、炒面、炒河粉以及杂粮煎饼的配方，一共是3000元。老板还答应手把手教我两天。

从这以后，我就早餐和丝巾一起卖，夏天就进一些气球和耳钉。  “四季青”有按斤卖的衣服，我跟老板商量：“你让我挑一下，每件我给你2元。”我进了一批这样的衣服，在夜市上每件卖10元、20元、30元。

一开始，我早市和夜市都在三角村，后来跑到乔司、下沙、还到过机场路白庙前、文晖大桥的菜市场、老丁桥、久睦苑小区，换过很多地方。

我早晚摆摊赚钱，每天做两份保洁员和一份钟点工，只睡2到3个小时，这样坚持了3年

我制定了一份十分详细的计划：

1 每天3点起床，出门卖早餐，也带着丝巾（夏天换成短袖和沙滩裤），两个一起卖。

2 卖完早餐，去A公司做保洁员，这份工作是同事帮我在网上找的。

3 9点半收工，刚好去网店上班。

4 下午2点半到4点半，我在B公司做保洁员。

5 5点到6点半，做打扫卫生和烧饭的钟点工。

6 晚上7点后，去夜市摆摊，12点收工。

7 周末再找些兼职，推销牛奶、发传单，有啥做啥。

早上3点是睡得最香的时候，我怕误工，定了好几个闹钟。冬天在路上很冷，忙起来就不冷了，身上还热。我卖早餐动作很快，因为早餐除了口感和卫生，最重要的就是速度。

早餐卖得好，一早上可以赚200元，有时甚至是300元。如果夜市丝巾卖得好，一晚上有三四百元的利润，这时候，我就会奖励自己第二天中午多吃个馒头。

干早市和夜市的人和出租车司机很像，没机会上厕所，大部分时间得自己憋着，所以我很少喝水。

早市不需要吆喝，吃早餐的人自己会过来。夜市就需要吆喝了，吸引路人过来看一眼都好。  吆喝累了，我就一边吃晚饭（馒头和咸菜），一边和旁边摆摊的人聊天。三人行必有我师，听听别人的想法，也可以结合自己的情况加以运用。

大姐在夜市摆摊

保洁员这个职业，说出来很卑微，实际生活中更加卑微。上午的A公司是两层楼，每天2小时，每月4300元，双休，相当于每小时100元，待遇非常好了。但每次去上班，就像进了皇宫，什么都要小心翼翼。说不准哪句话，哪个动作，就会惹得前台或者其他人不舒服。

下午2点半到4点半，我到B公司做保洁员。这份工作是上午A公司老板介绍的。

傍晚的钟点工，第一个东家是B公司的职员。钟点工靠口口相传，我对自己说：“一定抓住这个机会。”无论是打扫卫生还是做饭，我都特别认真。遇到好的东家，会给我一些闲置物品，我也会少收点钱。苛刻的东家也有，我就跟自己说：“当成一种修行”。

我运气不错，如果没有A公司老板介绍，就不会有B公司的活儿。没有B公司的那个职员，就不会有钟点工的活儿。另一方面，因为我踏实、肯干，他们才愿意找我。

靠打工攒钱比较慢，做点小生意的话就好多了。我很幸运，遇到了很好的老板娘，有一份固定工作和收入。我早晚摆摊赚钱，做两份保洁员和一份钟点工，省吃俭用，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这样坚持了3年。

学电脑真的很难。我连开机、关机都不会，键盘上的字母也认不全。我画了三个键盘，分别放在家里的卫生间、包里和衣服口袋里。随时请教别人

三年后，我还清了之前的欠债，还攒下一些钱。爸爸去世后，妈妈一个人在老家，我想让妈妈搬过来。就这样，我在杭州买了第一套房，是个酒店式公寓。那几年房价还可以，首付15万，全款只要30万。

房子到手后，妈妈还没过来，我就先出租，用租金还房贷。

在杭州买的房子

我在网店干了几年，老板娘给我一台旧电脑让我学习发货，还给了我一辆用过的电瓶车，以前我不会骑车，都是坐公交。电瓶车好学，但学电脑对我真的很难。我连开机、关机都不会，键盘上的字母也认不全。我画了三个键盘，分别放在家里的卫生间、包里和衣服口袋里。每次发货员们吃饭了，我就跑去请教，常常今天记住了，明天又忘了。我怕人笑话，隔一天换个人再问。

我总算晓得了，那个带转弯箭头的按键叫“回车键”，就在自己画的键盘上写上“回车键”。每一个按键都这样标注好，上厕所时，就拿出来看一下。

我学会开机、关机了。但打开电脑网页，鼠标又不听指挥，一会有、一会没的，经常点错。唉，我怎么那么笨！我忍不住骂自己。就这样不停地学、不停地问，把自己当成小孩，以前没学过拼音，我重新学起来。打字不会盲打，就用几个手指敲键盘。

等我电脑发货很熟练时，工资也涨到了4500元。我告诉以前的朋友，她们都特别惊讶。

其实任何事当你主动去面对时，难度就会降下来。

下大雨，风很大。我进货回来，刚把货提进去，人还在外面，大风把门关上了。我敲门叫喊，屋里的聋哑人同事听不到。我的衣服全湿透了，真是欲哭无泪

每年6、7月是丝巾的淡季。那年，老板娘要去日本旅游，让店里技术最好的员工帮忙看店，正好那个人有事腾不出空。我说，我愿意。老板娘犹豫了一下，最终把这个任务落在我头上。

我既开心又害怕，开心的是老板娘信任我，我又怕自己做不好。但有时候人就要自己推自己一把。

那两个月，其他员工都放假了，店里只剩下我和一个聋哑员工。我除了早晚摆地摊，其它时间都在店里，保洁员和钟点工也不做了。虽然丝巾是销售淡季，但中老年短袖和沙滩裤是旺季，一共有7个网店，两个人还是超级忙的。

我去进货时，聋哑人同事就负责发货和客服。我在店里时，发货、客服、打包、给库存丝巾拍照，都归我，聋哑人同事负责网页装修、上架商品链接。因为每天接客服和发货，我的打字速度也快了很多。

有一天，下大雨，我进货回来，刚把货提进去，人还在外面，大风就把门关上了。我敲门叫喊，刮风下雨，屋里的同事听不到。我的衣服全湿透了，真是欲哭无泪。

没办法，我捡起石子，拼命往窗户里扔。我想，总会有一块石子滚过去，让屋里的人有点反应。就这样不停地扔、扔，两个小时后，聋哑人同事终于过来给我开门了。

现在想想，我为什么不直接找个开锁的？但那个环境，那个心情，我根本没想到。

两个月很快过去了，我瘦了20斤，帮老板娘卖出去好多库存。她从日本回来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我反思自己，为什么总在感情上栽跟头？与其被男人骗，不如把钱攒下来买房

这几年，我和老板娘的关系越来越好。她年纪比我小，但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善良、要强、喜欢帮助人。我们都不是杭州人，都是白手起家、靠自己打拼，都在感情上受过伤害、离了婚。

老板娘很漂亮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如果我是个男的，一定选她，每天看着心情都会好。我呢，长得一般，小眼睛，单眼皮，年轻时身材好，会打扮，看上去挺洋气。

来杭州这些年，我不打扮了，也没时间打扮，头发白了，人胖了，也老了。也想过找个靠得住的男朋友，但总是遇不到正确的人。

我也反思自己，为什么总在感情上栽跟头？  与其被男人骗，不如把钱攒下来买房，这样就算有人问我借钱，我也拿不出来，钱都压在房子身上了。

老板娘知道我有买房的想法，问我还差多少。2017年，我用积蓄加上老板娘借我的27万元付了首付，在老家重庆买了第二套房。

接下来三年，我更加省吃俭用，一天打四五份工，终于还完了老板娘的欠款。

2020年，因为疫情，很多企业裁员。以前我在两个单位做保洁员，还有早晚的摆摊、傍晚的钟点工、周末的兼职，通通没有了。

我一下子变成没有收入来源的人。

朋友劝我，在杭州已经有了房子，先安心休息，等疫情过后再出去赚钱。但疫情要持续多久，当时谁也不知道。我总要做点什么，一下子闲下来是很不习惯的。

还有，只要一空下来，脑袋里就会跳出之前骗我的几个男人。我一个自我感觉挺好、挺善良、挺要强的人，被骗成这样，想着想着，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就会流下来。

回想刚来杭州时的那些憧憬，快一点找到工作、把妈妈和儿子接过来、在杭州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有个能共同走完下半生的伴侣，只剩最后一项没有实现了

想来想去，我想把以前摆的地摊放到网上，开家淘宝店。等我摸索会了，可能到时候快递也恢复了，就可以发货赚钱了。

我还给自己一个任务：学做重庆菜。在手机抖音里看同样的菜有哪些不同的做法。我是重庆人，等疫情过后，说不定我能摆个小摊，如果吃的人多，还能往小饭店发展。

打定主意后，我开始请教以前的同事，怎么开淘宝店，每天至少问两个问题，然后自己操作练习。我50岁了，记忆力差，又没文化，笔记本记了两大本，忘了就翻。还解决不了，再问同事。

就这样不断练习，也没人监督我，我自己监督自己、自己逼自己，累了就看看抖音上做菜的视频。

我把淘宝店的每一个链接上架，图片传上去，内容打字上去，排版排好，有时忘记保存，又要重来一遍。

屏幕盯久了，眼睛都是血丝。也不知道哭了多少回，终于，我的淘宝网店开张了。

我一口气开了两家店，一家卖丝巾，一家卖中老年短袖和沙滩裤。生意不算特别好，但总比没有收入强。快递恢复后，现在两家淘宝店的纯利润有将近5000元。

我在网上看到一段话：  成年人摔倒了，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有人就站起来继续走，旁边没有人才会流眼泪。小孩子摔倒，也会先看看周围，有人就放声大哭，没有人就站起来继续走。

我觉得这段话很适合我。

回想刚来杭州时的那些憧憬，快一点找到工作、把妈妈和儿子接过来、在杭州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有个能共同走完下半生的伴侣，只剩最后一项没有实现了。

不过，我已经有目标人选了，希望这次我没有选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