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运玲 | 婆婆的小红袄

婆婆来了,穿着一件小红袄。 我到车站接她的时候天还未亮。

这几天郑州的天气很糟,雨雪交加,气温骤降。临来之前我就多次打电话叮嘱婆婆多穿衣服,可她还是穿得这么单薄。

那是一件暗红色的小袄,看得来出,由于洗的次数过多,已明显褪了色,而且有的地方的棉絮揉作鼓鼓一团,有的地方却空荡荡的只剩两片布料。小袄也确实有点短小了,刚到腰间,缩在身上,很不合身。不用猜就知道,那又是婆婆为省钱在小摊上买的便宜衣服。

看婆婆冻得瑟瑟发抖,我忍不住心疼地嗔怪她:“妈,刚立冬的时候不是就买了件羽绒服给您寄去了吗?大冷天怎么还穿着这样一件小袄呢,多冷呀?”

见我不高兴,婆婆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拘谨地满脸堆笑:“我不冷不冷……这是你爸给我买的,他说好看!”

他说好看!我被婆婆这句话打动了,不忍心再嗔怪她。我这可亲可敬可爱的婆婆,就因为公公说好看,她不顾天冷,满心欢喜地穿着这件公公认为漂亮、合身的小袄来看她的儿子儿媳。我不知道,平时婆婆走亲戚或串邻居的时候,是不是也会特意穿上这件“好看”的小红袄才出门?

不过有一点我是知道的,公公很少给婆婆买东西。这大半辈子,他只知道带着婆婆走南闯北,他们上过东北,下过江南,还去过湖北、山东等地。公公做过很多事,当过木工、养过鸡子、喂过鸭子、种过菜卖过菜,还办过小型模具厂。但是做什么都不长远,常常是一时心血来潮,但他自己认准要做的事,谁也劝阻不了,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如果这件事最终成功了,他便洋洋自得地直拍胸脯:“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中它就中吧!”如果最终失败了,他更知趣,不等你指责他,他自己先检讨起来:“都怪我当初没有规划好,下次不会了不会了……”公公就是这样一个人,心永远安定不下来。他就爱鼓捣这些小生意,一会赚钱,一会赔钱的。但是婆婆从来没有过半句怨言,她总是默默地跟在公公身后,为他收捡烂摊子。

从婆婆那里得知,这件小红袄是几年前公公买给她的。当时,公公养了一批鸡子赚了一点钱,路过一个服装店时刚好看到了这件小红袄,便高兴地买了下来。当时公公还许下诺言,等以后赚了钱再给婆婆买更好的,但是婆婆好像总是等不到那一天,有时侥幸赚了点钱,公公又迫不急待地投资到下一桩小买卖,结果呢?往往是血本无收。看得出,这件小红袄带给婆婆很大程度上的满足。当几年后的今天,她再次给我讲述这些往事的时候,仍洋溢着一脸的幸福。

婆婆的这件普通、短小,甚至可以说是破旧、过时的小红袄,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领悟了另一番审美标准,那就是:一件衣服的漂亮、高贵与否,不在于它的品牌、颜色和质地,而在于那个赠送你衣服的人是谁?

婆婆的这件小红袄,因为是公公送她的,所以在她的眼中,那便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华贵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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