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永新 | 零食
农村的冬天,大人小孩闲着无事,小孩便嚷嚷着大人弄点零食儿吃,母亲说我如馋嘴猫,没事就围着锅台转,锅里的咸玉米噼里啪啦鞭炮般唱着小曲。我帮母亲一边烧火,一边伸手,要捞热腾腾的、开了白花、黄花的玉米粒。母亲打了我一下刚要入锅的手:“烫,猴急啥呢。”我便缩回去,阴着脸
看火苗疯狂的舔锅沿,灶膛里的火映红我的脸。母亲说:“生气了。我摇摇头。锅铲在她手里翻来覆去,她用锅铲尖铲出黄花、白花、放在锅台上:“吃吧,别馋了。”我放下木柴,眼珠白了一下母亲,伸手抓一颗放进嘴里,赶忙又吸一口凉气,搅拌嘴里的热玉米花,母亲笑了起来:“你啊,上辈子是饿死鬼托生的,忘打不忘吃的主。”母亲的话放在耳边,玉米的香味沁入心肺。
炒玉米是糙食儿,吃多了,腮帮磨出血泡,鱼尿泡大小的血泡在嘴里不舒服,我一直用舌尖舔,舌头痛了,就喊母亲。她让我闭上眼睛,张开嘴,她的手指在我嘴里摸索,寻找血泡的准确位置,另一只手偷偷地从衣服上拔下针,冷不防刺破血泡,一股血水流出,我痛得大叫,母亲说我肉金贵,又让我噙口凉水止痛。吃腻了玉米,就炒黄豆,
母亲炒黄豆有绝活,她先把黄豆用盐、五香粉调成料水泡半天,等料水把黄豆泡成胖娃娃,再捞出来凉干,这样,入锅炒,黄豆焦香、酥脆,味道美极,取名“五香黄豆。”好物虽好,吃多了,不能喝水,不然,肚子发胀。村里养一头快马,犁地、拉车、用不完的劲。好牲口肯定优待,村长吩咐饲养员饲料里加些熟黄豆,饲养员照做。
一天,饲养员粗心,加过熟黄豆后,忘记把装熟黄豆的布袋拿回屋内,便去担水饮马,快马闻香,偷吃很多,饮过水后,半夜一直在马厩里嘶鸣不安。村长请来兽医,一番诊治,束手无策,他竟然找不到病,最后几人敲定,再观察一下。第二天,快马死了。村长一番惋惜之后,开会剥马分肉。屠夫麻溜剥皮、剖腹、等刨开胃之后,里面尽是泡胖的黄豆,还没消化,大伙才知道马是吃黄豆撑死的。我吃过黄豆,母亲从不让我喝水,也不敢让我多吃。
年前,村里偶尔来炸玉米花的。他不声不响,进村先找个背风的角落,从板车上卸下炉子、机子、布袋、煤炭、风箱。物件卸完后,从板车的下面拿出铜锣,沿街敲喊:“炸玉米花啰,炸玉米花啰。”一个单调的语句反复响彻村庄。锣响,人欢。小孩呼唤大人挖玉米粒声音,小孩自己挖玉米撒满地大人看到吵小孩的声音,邻居间相互借糖精的声音,为抢头炉子奔跑的声音,络绎不绝,村里如滚锅的开水,热闹极致。
一袋烟功夫,盛放玉米的竹篮子列队很远。炸玉米花的满街喊完,架上炉子、风箱。小孩讨好他,帮他寻干柴。他掏出火柴,点燃干柴,填进煤炭,便慢慢拉起风箱,干柴迅速燃烧,火苗引燃煤炭,风夹杂煤焦油味扑入鼻孔。我蹲在炉子边,望火苗起伏,听机子里传来的哗啦声,声音随着机子转圈,我的心也随着机子转动着,声音慢慢淡了下来,我知道快要爆炸了,朵朵小花会在爆炸声中喷涌而出,盛开在脏兮兮的布袋里。炸玉米花的时不时看看压力表针。他摇动的速度慢慢降低,忽然,他大喊一声:“挪开。”我们一惊,迅速走开,捂住了耳朵。他两手掂起炉子,大脚一踩:开。”嗵的一声,人群被雾吞进了肚子里,风吹过,它又不情愿的吐了出来。
母亲说葵花籽无味,我说是咸的,五香的。
葵花籽如同一粒粒小精灵偷偷地挤跑了炒黄豆、炒玉米,玉米花。我的同桌,母亲是医生,家境富裕些,他第一次把葵花籽带进班里嗑,同学们专注地围着他看,看他脸上的黑痣跳舞,看他嘴巴一张“噗”一声,瓜子皮蝴蝶般飞出。大伙的哈利子流出,馋虫在喉里呻吟,经不住香味诱惑的,开始于他谈判,用作业本换一小把葵花籽,他说要田字格的,他就给他田字格的,换了三本子后,他跳下课桌,拍拍手上的灰:“完了。”有不信的,伸手就掏他的裤兜,他拗,不让掏。上课后,他偷偷地放我书上几颗,并悄悄的说:“尝尝。”我惊呆一下,飞快拿起一颗放进嘴里嚼了,咸的,五香的,与母亲炒的黄豆一个味。爹复职后,母亲不再炒黄豆,玉米,我兜里开始有一毛,两毛的零钱,这些零钱我大部分买葵花籽。
日子逐渐富裕些,吃食逐渐变花样,糖豆,饼干,蛋糕等,进入孩子的视野,现在我发现很多化工食品风靡市场,糖,奶制品,如变形金刚般,哄孩子们的嘴。面对这些新鲜食品,我忽然怀念玉米花,炒黄豆了。
作者简介
魏新永 ,笔名:阳夏,河南周口市太康县人,喜爱写作,作品散见于《奔流》,《牡丹》,《山城文化》《西部作家》,《焦作文学》,《向度》等刊物。2013年获得湖南潇湘杯散文组、新疆昌吉市征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