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 | 暗访
暗访
我是一个办事员,一名为人民服务的公仆,专管那些刁钻蛮横的个体经营者,哎!就是那些素质不高,巧言吝啬,总想把管理费少交一些的俗称个体户的人。
因我长得五大三粗,颇有派头,所以头儿倚重我,就把最难管的市区老街那片的摊贩交给了我。我也不负众望,每当我像铁塔一样的站在店门前时,他们大都乖乖而识相地缴齐每月的管理费。其实,规矩我懂,底线也知道,我只是板着脸站在门口而已,并不像您所想象的恶霸的摸样。
别看我外貌粗糙,实际上却有着一颗温柔多情的心,不信问我媳妇儿,听她说说,包括内衣看哪一件衣服不是从我那管片拿的。您说什么,不给钱!不!不!当然给,记上账罢了,或者少收点他们的税费。您也知道,就我们那一点薪水,都不够我们单位局长的夫人打一局麻将的赌资。可怜啊,我上有80老母,下有上小学的孩子,不弄点外快行吗,现在流行潜规则,您懂的。
哪儿都有脑子不开窍的人,这不,又有一家店要开业,楼上楼下足有几大间房子,老板是个文文气气的三十几岁的长发女人,乍一看有点面熟,像是在哪次开会时见过,但长得像的人多了,肯定不是高高在上的某某。别看她外表柔弱,其实却是一个钉子户。就说她该办的应补齐的手续,我曾经暗示过说:“你看这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事,还得找领导们签字呢。”让人生气的事,这么明白的话,倒像是对牛弹琴似的,她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不知道是真听不懂还是装不知道。我心里真有点生气,这个月孩子的补课费是要从这里预算的,既然点不醒,那就公事公办吧。
连续几天了,每天一大早,只要我一上班,首先看到的就是她像片落叶一样,抖抖瑟瑟地站在我的办公室门口,怀里抱着一大扎资料,寒冷的北风从楼道里的窗户灌进来,真是可怜见的。我怜香惜玉的心顿时温柔起来,赶快热情地招呼她进屋,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资料,发现她还真不笨,把我所挑的毛病用工整的小楷都一样不落地完善过了,我努力地想着对策,这时只听她她细声细语得恭敬地微笑着说:“领导,您看还有没有纰漏,我笨手笨脚地也弄不好。马上该过春节了,正是生意的旺季,错过去春节就挣不手里钱了,我觉得已差不多,希望您快点办了吧!”
你觉得差不多就行了!我心里莫名地产生一种难以下咽得恶气,仿佛是她前辈子就和我结了血海似的深仇。聪明的脑子灵光一闪,我突然想起,现在文明城市检察验收,没有上马的摊贩小店尽量不再开张,当然是尽量,也就是模棱两可了,这要取决于我的好恶,我是真的好笨,怎么今天才想起来呢!我高兴的是终于想起了办法,但脸上一本正经地说:“前几天接头儿的通知,我才知道·······”为了证实我的话不是瞎编,我边说边起身从文件柜里拿出印了红戳的文件:“您看市里的规定,白字黑字的,恐怕年前您是开不张了。这冰天雪地的,您一个女同志,挺不容易,现在我也帮不了您啥忙,让您还跑了那么多趟。”
我知道她定不会慢慢地斟词酌句,她下意思地看了看那带张红头的纸,突然委曲得像个三岁的孩子,噙在那双大眼睛里的眼泪有几滴溜了下来。我有点慌神,但还是镇定了一下,仍然温柔地说:“您要不过了这个节骨眼儿再来,这是市里的规定,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她擦了擦眼睛,无奈地拿起他的资料,仍然客气的,带着感激的语气对我说:“这一段时间真是麻烦您了,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既然这样,那就再等等吧。”
这个个体户还真有点素质,要是换成其他人,早就呲牙咧嘴的了。看着她单薄的远去的背影,我心里闪过一丝内疚,不过很快就被一种痛快淋漓的情绪所代替,就像手刃了仇人一样的兴奋,不过想想儿子的学费,尚有一点心烦。
这件事不过是我工作中的九牛一毛而已,像翻篇一样随着日月的轮换忘记了。只是过了不久,上面出台了新政策,小微企业全部免税,而我所管的那片大部分都符合减免条件,单位因此裁员,所以我就在那些个体户们欢天喜地的鞭炮声里名正言顺地下了岗。
后来有一天,我到处找活儿的闲暇,偶尔翻开一张往期的报纸,上面有篇头条报道:我们学习的楷模———记一位出色的纪检标兵。上面赫然印着一张小照,那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秀发,似曾想相识似的。我在记忆的闸门里打捞,突然想起来她是谁的那一霎那,我虎背熊腰似的身材像被触了电似的突然打了了激灵,头发梢儿都竖了起来。
蔷薇,原名刘海玲,中华诗词协会会员,工散曲,零零散散地发表过一些诗歌和小小说。犹钟爱小说,小小说创作正在学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