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智生 | 一片枯叶

一片枯叶

琵琶洲是个小镇，且偏僻，年年岁岁景致没有多少改变。

小镇三面环水，沿河有一凉亭，常聚一班退休老人，他们也总说些不变的话题。

童老爹是无日不来的。

有人也好，无人也罢，总是他来得最早，去得最晚，风雨无阻。他不多言语，只看河街闲逛的男女，抑或看河面的涟漪，听亭后泡桐树上的喜鹊叫。

而话入子女，童老爹也有话，并每每让人景仰。

他家三代单传，世袭铁匠。轮到他的儿子，却鲤鱼跳龙门，去了省城，大小还当上个干部，光宗耀祖。说起他的儿子，大家便会看他手上的紫砂壶。童老爹从不肯轻易松手，这是儿子的孝敬物，他亲自捧到别人面前，能换到几句叫好声。童老爹回话：

“没啥好！儿子工作的地方远，竖起来天般高，回家不方便。”口气自是夸耀，倒也带几份实情。

儿子本就回得不多，成家之后，更是屈指可数。孙子是在老家带大的，现看看也艰难，童老爹是无奈，只有惦挂的份儿。偶尔接到一次儿子的电话，他会高兴好几日；如果听到孙子在电话里亲昵地叫爷爷，他更是喜不自胜，拿着孙子的照片，要相识的认认真真地看，等听到夸赞的话，脸上便露出灿烂的笑。

这两日童老爹心情更佳，逢人便说：“我儿子要带孙子来看我！”街坊老章搭话：“孙子多大了？”童老爹颇为自豪：“七岁。要启蒙了，特意回来看看我。”“你老好福气！”老章赞一句，童老爹呷口水，一股甜意便也流进了他的心里头。

这天，儿子带媳妇儿子回了家，门口围满了左邻右舍。童老爹欢天喜地地分糖递烟，一脸光泽。

第二日，童老爹还是一早来到了凉亭。老章问：“怎么不陪儿子聊聊？”他笑笑：“儿子累了！”自己一边打瞌睡。

又一日，童老爹还是一早来了。老章见了又问：“不陪儿子？”他笑笑：“他同学请走了！”

日日，童老爹照常来得最早，只是也回得早，神情确乎恢复了原样。儿子同学请了朋友请，在家呆不长。

却有一日，童老爹来得晚，带着孙子。孙子泪挂眼角，他一副急相。见了老章便问：“你晓得哪里有网吧？”老章说：“县城有吧！”童老爹愤愤地说：“该死的镇上怎么就没有一家？”说完就走了。

之后几日，凉亭不见童老爹的踪迹。

这一日，童老爹又第一个来了。老章随后到，说：“听说老王的儿子在装网吧！”童老爹迟迟才开口，一脸惆怅：“晚了，走了！”老章说：“不是说假期有二十天吗？”

童老爹若有所思，不愿再搭腔。看河街，仍有匆匆的过客，闲逛的男女；河面，漂着一片落叶……

戴智生，男，江西余干人，江西乐平工作，现为自由职业。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87年开始在杂志、报刊发表小说、散文，偶有获奖。小说多以故里旧事风俗人物为素材，努力营造一个美丽的江南文学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