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而伟大：黎明前夜，旗袍渐成往事，新女性波浪出场 | 剧说服饰史
来看非典型性谍战片——《隐秘而伟大》
这部剧跟某部韩国电影撞名字了，我差点以为又是翻拍片，但某瓣评分8.2竟然还比韩国电影7.9还高。今年国剧是全面崛起了吗？
之所以说是“非典型性”，是我觉得故事视角很特别，主角本身不潜伏，所以他不是以往谍战片里扮演的普通人，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所以视角下沉了，可以看到更多市井平民的生活。
故事设定在解放战争时期，新中国建立前一段充满希望和彷徨的时期。
旗袍：寻常百姓家
民国与旗袍，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就很容易让一般人产生出“名媛”“富太太”等联想，其实也正是它在那段时期是一定较有身份女子着装的标志。但是到了1940年代后半段，除了出身农村或年长的女性，旗袍已经是中国城镇女性十分平常的装束了，像本剧中李易峰母亲的角色穿着旗袍买菜做饭的场景丝毫也不意外。新中国成立后，旗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在台湾许多眷村后人的回忆里，女性长辈们穿着旗袍操持家务便是十分有年代烙印的画面。
△ 《隐秘而伟大》剧照/豆瓣
△ 1946年，夏国琼在美国的生活照
△ 《隐秘而伟大》截屏
△ 1948年，上海街头穿旗袍摆摊刺绣的母女
40年代的旗袍风格也较30年代简约方便，长款一般带有礼服性质或身份较尊贵的人穿着，普通人穿的多是过膝的短旗袍，领子低矮，面料朴素，在膝盖位置开衩，大大提高了便利性和舒适度。之前《“掐牙”究竟是什么？中式服装上的边饰工艺们》里介绍过旗袍绲镶，但由于抗日战争带给国家人民的空前灾难，物资十分短缺，此时旗袍多为细绲，甚至是无绲、无花扣的“极简”设计。
时髦的女性多用烫卷的头发搭配旗袍或裙装，头发也比30年代要长，扎起来一部分，看起来就像是脑袋长了犄角。尽管如今看起来这个发型十分老气，可能也是这个缘故基本没看见年代剧敢于复刻，但在当时真的就是时尚的弄潮儿。朴素的女性，要么就是简单短发，要么就是把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
△ 1946年，改造日报
△ 1946年，上海人过春节
《隐秘而伟大》里有一个场景就是李易峰的角色意外得到了表彰，他母亲正在理发店烫“最摩登的卷卷”，看到报纸后一下子就不淡定了，顶着烫了一半的头往外跑，还可以看到她旗袍的长度和开衩高度，画面很有喜感和烟火气。
△ 《隐秘而伟大》截屏
洋装：欲顶半边天
当时的上海滩不仅仅有中国人，还有因为种种原因留在中国的外国人，她们自然不穿旗袍。世界时尚经过几十年的演变，40年代的女装如今看来已经十分有现代感了，着重刻画出肩部与腰部的线条。肩部一般会添加垫肩，或者类似泡泡袖的设计，裙摆多为A字型，长度也是过膝，腰部有明显的收腰设计或者增加腰带，塑造出接近沙漏的轮廓，整体看起来上十分明媚活泼。
△ 1940年代女装
影视剧服装设计上始终有一个“镣铐”，就是如何用服装体现角色的身份、命运差异，因为在现实中区别并不大，家庭主妇会和职业女性穿的很不一样么，但影视剧里就会需要去做到。《隐秘而伟大》就是用旗袍来标记相对保守的女性，而用洋装来标记独立女性，所以李易峰角色的母亲、姐姐日常就是民国剧太太的样子，而金晨、施诗角色就是各种裙装。
△ 《隐秘而伟大》剧照/豆瓣
△ 约1940，碎花设计
△ 1942年，穿着新设计的模特
年代剧在洋装这块相对是比较弱的，主要是自从发现民国时期女性角色可以穿洋装以后，服装配置总是透着一股仿佛直接是从某宝采购的味道，太过现代，太过休闲。我觉得这部剧里还是有几件设计做了一些剪裁上的考量，比如引入了一些裥褶，安排在肩膀、袖子、门襟这样的区域，这在40年代的设计里是比较常见的元素，但在我们现在的服饰上，不能说没有，而是不怎么注重，“此消彼长”间可以拉出岁月的错落感。
△ 1943年女式衬衫
40年代的女装可以看到许多战争带来的影响，比如从军装中吸取的设计元素。而当男性们纷纷走上战场时，女性则越来越多参与到社会工作去，各种西装、夹克外套组成的套装，甚至是裤装，在这个时期也进一步流行起来。
金晨这个角色表面上是一个跑单帮，就是倒卖的小商贩，实际上是一个负责传递情报的地下联络员。她的设定既有当时独立女性的一面，又要有江湖市井的感觉。目前我看剧的进度是发现了两个元素，风衣和裤子。了解西方近代服饰史就会知道，女性穿着裤子是一件多么具有标志性的事件，在某种意义上它甚至比很多裙子还要“潮”！
△ 《隐秘而伟大》截屏
△ 1946年，改造日报
△ 1943年，女式西装裤设计
△ 《隐秘而伟大》剧照/豆瓣
△ 1949年，登船离开上海的外国人
施诗的角色也有多重性，表面上是个美女作家，本质上是个大小姐，剧中她有很多帽子的造型，增添造型的隆重感。帽子大概是我国服装设计师的盲区，之前暖玉帮我写航空制服的时候就感叹过这个问题，可能是我们真的没有这个土壤吧，不论是对于设计本身而言，还是对观众的理解能力来说。好在40年代流行的帽子样式很多，比较可以容错。
△ 《隐秘而伟大》剧照/豆瓣
△ 《隐秘而伟大》截屏
△ 1940年代女装与帽子
其实从还原历史的角度来说，这俩女性角色其实最好也是用卷发，但还是前面说的那个问题，烫卷会在观众的理解上显老显成熟。估计是这个原因，最后都用了观众比较好理解的自然状态头发。
如果要还原就会是下面这样子，感觉大多数观众怕是接受不了的。
△ 1946年电影《莺飞人间》
市井：中外与古今
《隐秘而伟大》里还有一些表现上海市井生活的画面，可以顺便聊一下男女老少的服饰与老照片对比。
女性的中式服装，除了旗袍也依然有穿大襟短衣的，在40年代后半的上海市井里这两种服饰都可以看到。大襟衣在新中国建立后作为传统服饰之一得到了保存，如今在一些相对偏远地区的老年妇女中依然有人穿着。
△ 《隐秘而伟大》截屏
△ 1948年 穿着大襟衣的女性正在向另外穿旗袍的女子乞讨
男性的中式着装也分成长短两种，参与体力劳动的男性多为中式对襟短衣，内搭汗衫。汗衫是针织面料，舒适吸汗，很受欢迎，之前在《针织：中国真的错过了关于它的历史吗？》文里有提到过中国近代的针织工业。汗衫也算是比较有意思的细节，虽然不如外衣来得显眼，但作为贴身的衣物更能体现出生活的烟火气。楚青曾经将粟裕部分的遗物捐赠给新四军纪念馆，作为战功赫赫的开国大将，这批遗物中最惹人注意的反而是随他征战的黄旧汗衫。以往我们对于角色服装的注意力大多都是在华美的外衣上，实际上这种看似日常的衣物更能引发观众的共鸣。
△ 《隐秘而伟大》截屏
△ 1948年，上海街头在路边打盹的车夫
△ 汗衫，粟裕遗物
而中式长衫在40年代多为老者穿着，或一些具有一定身份地位的“读书人”，年轻男学生则比较喜欢衬衫长裤配皮鞋的装束，并且要把衬衫扎进裤子里。此时的衬衫与民国前期的西装洋服又有所区别，我们以往举例的比如顾维钧等人的洋装，它是具有礼服性质的，但40年代的时候，衬衫和中式短褂一样已经成为了普通服饰，不需要烫得笔挺，而更多一分清爽日常的气质。
△ 1948年，上海穿长衫的画室老板
△ 1948年，上街抗议的大学生们
△ 《隐秘而伟大》剧照/豆瓣
前夜：黑暗与光明
《隐秘而伟大》第一集就用纪录片画面说了故事的大背景，1945年《双十协定》签署，1946年被公然撕毁，刚刚露出的和平曙光瞬间暗淡。从老照片里可以看到当时的上海，街上的繁华程度比影视剧里更甚（影视城修得不够大啊），但阶级的割裂程度也比想象中的大。
△ 《隐秘而伟大》截屏
△ 1948年，上海的商业区
△ 1948年，上海法租界边的一条小巷
本剧片头曲的时候一直出现一幅很大的广告画，仿佛就在映照在老照片里广告女郎。李易峰角色在报纸上看到香艳的广告画，而上海街头同样也悬挂这待卖的广告画印刷品。居住在上海的外国人喝酒、打网球、遛狗，和生活的闲适安逸就像这些画的浓艳。
△ 1948年，上海的商业区
△ 《隐秘而伟大》剧照/豆瓣
但在另一头是严重的通货膨胀，上班族的薪酬是用麻袋装的纸钞，可惜已经贬值严重。本剧是从李易峰角色这个满怀理想的新人警察抓小偷开始的，但当时的警察还需要应对工人们的反抗、贫苦人们对物资的盗窃。面对严重的社会动荡，警察们将黑市商贩扣上“共军”的罪名被公开枪决，然而这些严酷压制并不能解决当时社会贫困与特权严重割裂的阶层问题。
△ 1948年，发放工资用的纸钞
△ 1948年，警察抓住了偷棉花的母女
黎明之前的夜，总是格外的黑暗。
其实我一开始不太喜欢李易峰这个角色设定，感觉实在傻白纯得过分理想主义了。但就像前阵子李诚儒怒斥年轻演员给自己私下送礼一样，我们一边不耻这种行为，一边还是会理解这种现象，“魑魅魍魉”在路上走得多了，普普通通的人就反而像个异类了。我反思了一下，也许不是这个角色过分理想化，而是我们已经不愿意相信会有理想者存在并坚持着了。
△ 《隐秘而伟大》剧照/豆瓣
与其说是“隐秘而伟大”，不如说是“平凡而伟大”，平凡的人间烟火，不就是最朴素的正义感和最美好的理想生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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