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见作品短时间被多次转手,这位95后艺术市场新宠为何“焦虑”?
不 少年轻的女性观众似乎能从安娜·维扬特(Anna Weyant)的作品获得些许奇异的熟悉感。
这位26岁的艺术家画中的人物都是娃娃脸,她们经历着各种场景:有的是心碎,有的在做普拉提,还有的对着镜子看自己奇怪的表情。与许多处于未成年阶段的女孩一样,维扬特笔下的人物似乎对外表十分关注,而内心情绪却不那么突出。
作品《一切都很好》(Everything is fine)就有一个故作姿态且面带笑容的女孩(看起来非常像维扬特本人,但艺术家说这不是她)。画中女孩一边喝酒一边和朋友聊天,头倚在戴着珍珠手镯的弯曲手腕上。
正是一种被维扬特成为“低风险创伤”(low-stakes trauma)的情感引起了她的兴趣。她以一种能够与女性产生共鸣的方式进行创作,而又因为她能够细腻且精准地捕捉这种情感,她成为当今最受欢迎的年轻艺术家之一。
维扬特的作品“并不完全依赖于业内人士的认可,因为它有一种可以被广泛理解的、更具普遍意义的语言,”乔治·纽瓦尔(George Newall)说,他是马萨诸塞州埃德加敦冬季街画廊(Winter Street Gallery)的联合创始人,这间画廊正在举办维扬特的个展(展览将持续到9月26日,作品已全部售出),“我从人们的反应和讨论度中意识了这一点,这真的是全球性的影响力——喜欢她作品的人遍及各地。”
维扬特的绘画技巧与主题是密不可分的:构图形式让人想起荷兰黄金时代的大师和20世纪的写实和超现实主义画家(如巴尔蒂斯),以及一些风格特别的当代艺术家(如约翰·科林 [John Currin] )。在维扬特眼中,这些主题令人不安——但不是以一种偷窥的方式,而是以一种“知情”的方式。
“在(画中人物的)那个年龄,我没有处理这类情绪的工具,”维扬特在她位于上西区的公寓里说道。当形容自己的青春期时,她说:“我只是不断回想,不断对自己说,'那真的很奇怪’,或者'那真的很有趣’。这样的行为后来成了一种治疗。”
从做女孩到画女孩
维扬特在加拿大阿尔伯塔省的卡尔加里长大。她说自己的童年“基本上如田园牧歌一般”,与父母、哥哥和伴侣狗一起度过了美好时光。虽然她早年的经历是现在许多作品的灵感来源,但早前她其实并没有太多接触艺术的机会。“过去的几年里,我一直在通过艺术回溯自己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她说,“这是我近来所用的方法。”
现在的她是一名冉冉升起的艺术明星。在罗德岛设计学院(Rhode Island School of Design)学习绘画后,她来到了纽约。毕业后,她在林肯中心(Lincoln Center)做了一段时间的活动策划。(“那段时间很好,只是上午9点我还起不了床,”她说。)
那之后,她决定转回艺术,于是来到中国美术学院学习了七个月的中国传统绘画。“我真的很喜欢那儿,”她回忆道,“但可惜我不懂中文,所以最后不得不结束学习。”
中国之后,维扬特搬回了纽约,在一位前老师的帮助下,她找到了一份工作室助理的工作。在她看来,那是一段“清新且耀眼”(fresh and glittery)的时期,但也让人感到有些疲惫,因为地铁上总是烟雾弥漫,工作时间也很长。每天晚上结束工作后,她回到自己上西区的公寓里还会继续画画:“我记得当时还是很有趣的,但也略沮丧。”
正是让维扬特做助理的那位艺术家把她介绍给了后来的画廊——擅长制造艺术明星的纽约下城区画廊56 Henry。2019年秋季,56 Henry为维扬特举办了她的首场个展。
展览名为《欢迎来到玩偶屋》(Welcome to the Dollhouse),这个名字引用了托德·索伦兹(Todd Solondz)1995年的悲喜剧电影,讲述的是一个青少年在努力融入学校的过程中遭遇了一系列羞辱。而维扬特画中的玩偶屋则是以她小时候的拥有的一个玩偶屋为原型。
“最近,我发现了一本旧日记,那是我13岁时写的,”维扬特告诉笔者,“和其他13岁的孩子一样,我在很多方面都是一个'怪物’。比如,其中一篇日记是这样写的:'有个男孩约我出去,但第二天就把我甩了,这太让我伤心了。’然后,我又对另一个女孩说“你今天看起来真胖”——这真让人悲哀,我自己经历了分手,情绪却转嫁,对另一个人说出了不好的话。”
冉冉上升
维扬特在56 Henry画廊的展览为她赢得了更多知名画廊的展览邀请。今年春天,她在洛杉矶的新合作画廊Blum & Poe举办了一场名为“松螺丝”(Loose Screw)的画展,也全部售出。在接受画廊经纪人比尔·鲍尔斯(Bill Powers)的采访时,维扬特曾说,她的母亲觉得这个展览标题不好:“亲爱的,不要让这么难听的名字毁了你的展览。”
但是,在甜与酸、美丽与不安之间的游走,正是维扬特作品独特的气质所在。她的新作品里似乎缺少了些明亮的色彩,那是受到2020年春天蔓延的不安情绪的影响,所以那段时间,她画里的形象多是用令人联想起幽闭感的黄色、墨黑和军绿色渲染的。
对维扬特产生过影响的事物范围极广,既有当代画家艾伦·伯肯布利特(Ellen Berkenblit)的“尖叫女人”系列、古典大师哈尔斯(Frans Hals)的名作《两个微笑的男孩》,也有《纽约客》上的漫画和动画电影《圣诞怪杰》,甚至还包括儿童绘本作者爱德华·戈里(Edward Gorey)的一本特别可怕的书。(“它确实是一本童书,但讲述的是孩子们不同的死亡方式,”她说。)
她这种特别的精神世界也为其带来了热切的拥趸,作品需求量也大增。和许多市场很好的年轻艺术家一样,她也会感到矛盾——因为自己还在艺术上摸索的时候,价格就开始迅速上涨了。
“我甚至还看到自己的作品被多次转手,”她说,“10个月前我2000美元卖出去的作品,现在又进入了市场,定价还远远不止当初的价格。说实话,这真的是一种如同被背叛的感觉,因为我觉得,作品和我之间那种非常亲密的联系感就被切断了。这样的转手肯定是为了钱,所以……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来说这些东西。”
在维扬特的要求下,Blum & Poe和冬季街画廊的老板都不会轻易透露她作品的价格信息。她今年捐赠给纽约绘画中心一件纸本肖像画,市价为1万美元,不过,她的作品在拍卖会上的成交价已经是这个数字的两倍多。今年6月,她的第一件(也是目前唯一一件)上拍作品在富艺斯的日场拍卖中以27720美元成交,几乎是最高估价的四倍。
维扬特表示:“我出售的作品对我自己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然后它们会变成'股票’或投资标的,而我对此没有任何控制能力。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新的焦虑。”
但维扬特也知道,这种趋势还会持续下去。为应对这种情况,她和代理画廊也正在尽他们所能:冬季街画廊的乔治·纽沃尔说,把作品交给妥善的买方是画廊“使命的重要部分”,尤其是考虑到画廊本可以在当前展览中以数倍价格卖掉作品时,这样做就更是一种责任了。
Blum & Poe方面也拒绝透露维扬特作品的藏家等候名单(但没有否认这份名单的存在)。“她的艺术之路才刚刚开始,一个激动人心的职业生涯就在前方,等待被展开,”画廊在一份声明中委婉地表示,“当然,鉴于她的才华,全世界确实有很多伟大的藏家都在寻找她的作品。”
新方向和新思考
我问维扬特,当去年人们都深陷困顿之时,是什么在支撑着她的精神世界,维扬特回答说,她的方式是看Lifetime频道的电影。
她说:“这些电影中似乎体现了有美国白人思维的奇怪之处。故事总是被设置成同样的模式——每次都是一个女人端着一杯酒坐着,然后就发生了谋杀。”她认为,是一种“对异邦人入驻的恐惧”使这些电影变得“非常美国化”,而这也成为她构思新作品时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作为一名白人女性,维扬特说,她在过去一年里一直在思考她这种身份是否带来了“特权”,并让她重新思考绘画中的“轻浮感”(frivolity),以及作为一名创作者的行为本身——她正在试图抛开近几年来对自己少年时期不断回溯的模式,而去探索困扰白人群体的一些更成熟的问题。(她最新的一幅画作就改编自电影《美国精神病人》[American Psycho] 中的一个场景。)
她说:“我觉得自己已经在不断思考这些新主题,但问题显然很复杂,我只是想找到最好的方法。现在,我还一直在它的边缘徘徊,希望(在不断探索中)能达到这个目标。”
文丨Noor Brara